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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
约莫在一刻之前,宫中护军率人来报,说西北大将军容雍雅已经骑马进入皇宫,过了下马石仍旧没有打住的意思,最后是让护军们给挡了下来,眼下她正往养心殿的方向过来。

田公公在里头得了主子的口谕,出来交代众将说不必挡人,就让她直接往这儿过来。

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兼程赶路,容雍雅已经累了、乏了,可是她的心却像是被火烤着,又像是被冰熨着,冷冷热热的,几乎到了她无所适从的地步。

她想见舒治。

就算她要倒下一眠不起,在阖上眼的最后一刹那,她要见到舒治。

因为被宫里的禁卫们强行取走了坐骑,她只能依靠自己仅存的气力奔过皇宫的广场,眼看着养心殿就在面前了。

霎时间,她见到了舒治。

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,肩上披着外衣,就站在养心殿敞开的门中央,面无表情,一双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往她这个方向望过来。

他瘦了,那副宽厚结实的肩膀也清减了许多!这个念头涌上她的心头,就像是利针般刺痛她的心,她的脚步更加急切,真想这一刻就飞到他的面前。

「把门关上。」舒治低沉的嗓音冷冷地吩咐。

「皇上?」站在门外候着的田公公不解地低唤。

「关上,朕不想见她。」他话声一落,宫人们忙不迭地动手关门,一只厚重的门扉就在他们之间缓缓掩上。

「不要关!不要!」她终究冲了一步,只能扑在紧闭的门上,「为什么?为什么要把门关上?!」

好半响,回答她的只有身旁宫人们的屏息声,以及门内几乎死绝的寂静,而她唯一能够听见的,是胸口几乎乱了节拍的心跳声。

「你为什么要赶回京城呢?是要回来见朕的吗?」终於,门内的他开口说话了,浑厚的嗓音平静无波,比起寻常多了一丝虚弱,「你就不怕擅离职守,要被朕降罪吗?」

她用力地摇头,「你开门!你快让人开门,让我进去!」

「你还没回答朕的话,你是要回来见朕的吗?」他的嗓音多了一丝严厉的质询,坚决得几近无情。

「是!我当然是要回来见你的!否则,这一路千里迢迢,我日夜兼程赶路,马不停蹄,你以为好受的吗?」

「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?」他不善罢甘休,继续逼问。

「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?我要回来见你!你快让人开门!」天哪!她快疯了!一路上她心急如焚,一刻也不敢稍歇,只为了要早一刻见到他,哪知道已经都到了他的寝殿门口,他却偏不让她进去!

她用力地拍了下厚实的门板,心里又急又气,眼眶都红了一圈,咬住唇,深吸了口气,用力地眨掉了眼眶里的泪意。

「为什么要回来见朕呢?你已经拒绝了朕的追求,咱们之间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,你放心,朕遵守诺言,那本簿子上没有你的名字。」

「不接受你的心意,就不能回来见你吗?」

「是,不接受朕的心意,你就只是朕的一名臣子,君与臣之间不能有私情,朕受伤了,自有太医和宫人们照料,容将军,你请回吧!」

「只是关心你,难道不可以吗?」

「如果每个臣子都担心朕的伤势,都赶着进宫来见朕,你说,朕还能有片刻清闲吗?回去吧!容将军,你的好意朕心领了,如果你再坚持下去,会让朕心里仍然对你保持着不应该的期待。」

「你开门!」

「来人,送容将军。」

「你开门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」

「来人,还不快送容将军离开?非要等朕开口办人吗?」

这是,听见了主子的厉声催促,没人敢再耽误片刻,几个人围上容雍雅,就要请人送客。

她说什么也不肯依从,挥开了奴才们的包围,懊恼地重拍了门板几下,强悍的力道震动了门板,门却依然绝情地紧闭着。

「容将军,请您离开吧!不要让奴才们为难啊!」

「我不要,田公公,你让人放开我,我有话要对皇上说,等我把话说完了,不需要劳师动众,我会自个儿离开。」

门外的喧闹声,他听得一清二楚,他知道她不愿意离开,但他仍旧铁了心不肯为她开门,就算听见了她低细的呜咽声,依然没有开门。

「皇上,您知道『越人歌』吧?」她对着紧闭的门板说话,这门就像是一道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屏障,她泛起苦笑,一颗豆大的眼泪应声滚落。

「知道。」冲了片刻,他才启唇回道。

「今夕何夕兮,搴舟中流……」

她柔软的嗓音之中含着呜咽,引起了他的注意,而她所吟出的句子,才更是令他心头为之一紧的原因,他在门内屏气凝神,差点就不能喘息。

「今日何夕兮,得与王子同舟,蒙羞被好兮,不訾诟耻,心几烦而不绝兮,得知王子。山中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……君不知。」她曲手以掌心拭掉泪水,用力地吞掉喉间梗住的硬块,柔软的嗓音充满了淡淡的幽怨,「为什么还要说得更清楚呢?我的心情就像是山上有树木,树木上有枝桠一样显而易知,怎么你还是看不出来呢?还不够清楚呢?」

说完,她立刻转身,大步地想要离开这个令她觉得不堪的地方,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呢?已经被如此明白地拒绝了,她还能如何呢?

蓦地,殿门开启,一尊高大的身影飞掠而出,修长的手臂宛如一双羽翼般从身后包覆住她。

「不要走。」舒治附唇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道。

「我要回去了,请皇上放手。」她没有回头,低敛着螓首,才抆干的双眸又盈上了满满的热泪,「请您保重龙体,就当做是为天下臣民们着想,请您多加珍重了。」

「朕想你,分开这段日子,朕没有一日不想你。」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叹息,收拢双臂,将她抱得更紧。

「皇上,您知道吗?」她幽幽地开口,此刻被他拥在怀里,一瞬间的充实感教她几乎感到心儿战栗,「您知道自己让我觉得很痛苦吗?这些日子以来,我的心里没好受过,你能明白吗?你只知道一股脑儿要我接受你,可是你能明白我心里有多痛苦吗?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一个皇帝,我只想要一个爱我的男子,在这天底下,他最爱的是我,我觉得那就足够了。」

「朕爱你,你将是朕今生今世最爱的女子。」他扳过她的身,让两人可以面对面相视着彼此,「你得到了,朕可以对天发誓,朕会是你所想要的那个男人,在这天底下,你将是朕最爱的女子。」

而他也得到了!舒治在心里对自己暗道,他也得到了自己今生最喜爱,也是最想要的美丽花朵,虽是多费了他一些力气,她也将他伤得很痛,可是,他终将她给折到手了!

容雍雅抬眸瞅着他,看见他清减的脸庞,心儿又是一疼,她心里觉得喜悦却也悲哀。

是啊!以一个男人的身份,她确实会是他最爱的女子,但是她心里很明白,他是一个先是皇帝,再是她男人的人。

「你喜欢朕吗?」他托起她垂泪的娇颜,轻沉地问道。

「不只是喜欢,我爱你。」她没有含蓄,给了他最直接而大胆的表白,「我爱你,我爱你,我爱你……」

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爱语,彷佛再说千次万次,都无法详实的述说她内心激动而狂热的感情,而这时候的他也忍不住心里的震撼,渴切地吻住她吐述着爱语的嫩唇,强悍地拥住她,彷佛恨不能将她给揉进骨子里,从此占为己有,不再分离……

沉静。

幽暗。

无月的夜就像是一片无垠的黑暗,彷佛会将人给吞噬一般。

容府之中,大多数的人都睡下了,只有主子的书房里依旧亮着一盏灯,容镇东让人把多余的灯火都给熄了,只留下一盏小灯,幽微柔和的光亮,刚好让他们爷孙两人可以促膝谈心。

因为接连几天赶路,她已经倦累至极,白天时在舒治的陪伴下,在养心殿的东厢房里睡了好长一觉,醒来时听他说她睡得很沉,教他有些担心她就此要一睡不醒。

她在宫里用了晚膳,在宫人下千两落锁之前赶回容府,容镇东听说皇上不循礼貌,就让她睡在养心殿里,只是无语沉思了一会儿,表面上没动声色。

沐浴更衣过后,容雍雅将一头长发轻挽成一束,没了在战场上的戒备与严肃,此刻在最疼爱她的爷爷面前,她露出像个小女孩般的稚气笑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