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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她看着何旭尉,眼神是古怪的、打量的。

何旭尉是个好看的男人,这点她是免疫的,起码她自认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,美男子向来不是吸引她的要件。不过,她究竟是受哪一款男人吸引,她好像也不太清楚。

总之,在今天之前,她是认定了,何旭尉这一款男人——背景雄厚、俊帅高大——绝对不是她会觊觎,进而想勾引对方走入礼堂的对象!

只是现下,她的心怦怦地跳,她好不明白是为了哪桩?是她在一盏黄色桌灯下,突然发觉何旭尉不光是好看,还好看到会让女人想扑上去吗?

今天之前,她不觉得何旭尉有这么吸引她啊!

不成、不成!她有那么惨痛的前车之监,她绝对不可以重蹈父母的错误!像是要提醒自己一般,她缓缓说道:

「我爸妈一满二十岁就瞒着家人偷偷公证结婚了。当年,我妈的娘家虽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,但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。

我妈偷偷结婚,被我外公发现,自然是……结局悲惨。我外公对外宣布断绝父女关系,撤除了她的继承权,她只能跟着我那个连大学都还没毕业的穷爸爸吃苦。

我爸妈其实恩爱过几年日子,虽然日子苦,但一家人总是快乐的。我的童年很聿福,在我八岁以前,我是幸福的。

我印象好深刻,八岁那年妈咪生日前两个月,我爸为了买一个漂亮的钻戒,到处兼课。那时他只是大学里的助教,白天上课,晚上到补习班教,回到家还接翻译。

妈咪生日还没到,我爸就病倒了。我不清楚爸生了什么病,但爸住院没多久,我妈竟然决定跟我爸离婚。

在我爸生病的时候,在我爸最需要她的时候,她决定离开他!

我那天在病房外,听见我爸哽咽虚弱地问她,为什么要离婚?他一直向我母亲保证,他会很快好起来,不会拖累她。

可是我妈咪说,她不想再吃苦了。她不想买衣服要看价钱;用保养品只能用次等品牌。她说她不想再跟着我爸过贫穷生活了。」

何旭尉几乎喝光了杯子里的热可可,静静听她说完话后,他放下杯子,低声问:

「这就是你认定我跟你不适合的原因?因为你父母的关系,所以你不相信背景大不相同的男女,能够幸福相处?」

他……真是好厉害!感觉就像他第一次送她回家,能一次听懂她叙述回家路程的方式,他似乎能很轻易抓住事情的重点。现在,她才多少觉得,她之所以说了那么多,一方面是为了强化自己的信念,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何旭尉明白她无法接受他的理由。

「我跟你确实不适合,我喜欢平常一点的男人,可以跟我去吃路边摊;

买东西能帮我用力杀价;不要二话不说就把钱掏给人家;不可以长得太高,也不能太矮;五官不可以太好看,但是也不可以太丑;还要能陪我逛夜市、捞小鱼、打娃娃给我。

可是你连一条小鱼都捞不起来,打娃娃恐怕也是没希望。要你帮我杀价更是不可能,你能不随手给小费就不错了。

至於吃路边摊,我就更不能想像了,看你在餐厅里吃饭的模样,我没办法想像你坐在路边摊,吃东西细嚼慢咽的样子。外表当然不用我说了,你是那种得用冷漠驱赶热情美女的男人,实在是过於好看了一点……不对,今天晚上我发现,你根本不只是好看,你根本是好看得太不像话了。所以对我来说,你是个完全不及格的男人。

男女交往,总是希望以结婚收场,至少我是这样期待,而我,一点也不想嫁给你这样的男人。

既然不想嫁给你,何必浪费彼此时间?」

「还好我的自信没太过脆弱,没让你几句话就打击得倒地不起。你的话,我都听进去了。你心情好些了吗?」对她「指正」的那几项「不及格」,他目前什么都不想说,也许等他思索过,再来谈。现在他比较关心的是她的心情,她好像挺为她父亲烦恼的。若不是他见过几回安夫人,他很可能会选择相信她的话,相信她母亲是个重视物质生活的人。但他见过安夫人,在业界她的声评极佳,虽然与她相处次数不多,不过他感觉安夫人应该是个崇尚简约生活的人。她有没有可能误会了她母亲?

「好是好多了。不过……何旭尉,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台湾?当初你跟我说半个月,半个月大概就是两个礼拜对吧?已经过一个礼拜又两天多了,可是我看你还是忙得乱七八糟。我们可以如期回去吗?我想家。」何旭尉笑笑的,不想揭发梁俐棻想回台湾的目的。想家是婉转的说辞,他比较倾向於相信,她恨不得立刻奔回台湾「保护」她父亲。

「有几位大股东已经被我说服,我们应该可以如期回台湾。」

「何旭尉,我真不懂你!龙禾资产雄厚,你干嘛要花时间说服那些没远见的财主?再说,你都那么有钱了,何必这么拚命赚钱?你的财富后头多加几个零,对你有影响吗?」

她再拿了一片饼干,像是打定主意要跟他聊个够。

何旭尉看着她,忍不住又笑了,她其实是个很坦率的女孩,这是他近来的发现。

「以龙禾的资产,要集资几千亿确实不是问题,但如此一来,所有风险就必须全由龙禾承担,我不能拿龙禾所有员工的生活来当赌注。万一投资失利,就会害得所有员工生活失依。在这里集资,可以分散风险。如果有损失,龙禾的损失也会减至最低。

如果我说,我追求的不是财富,是成就感,你信吗?我的财富后头多加几个零,确实是没多大影响,吃一样吃、睡一样睡。

但人生不是只要吃饱、睡饱、金钱不虞匮乏就足够了。人存在总有些价值,我只是想尽力发挥我的存在价值,如此而已。

今天不管我是个艺术家,是个劳动者,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,我想我都会努力证明、发挥我的存在价值,这样才不枉费我父母给我的生命。

我说这些,你听起来会不会觉得我在唱高调?我很少对别人说我心里的想法,也许是觉得言语不如行动来得踏实。不过你既然问了,我想跟你聊聊也没关系,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很可笑。」

可笑?她的感觉跟可笑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,比较像是发掘了奇珍异宝般的新鲜感。

他说话的样子,可不像那些一看就知是在唱高调的无聊分子,他说那些话的态度既缓和又平静,感觉他是打心里这样想,也这样身体力行。最重要的是——一点都不可笑!

哎……不行了、不行了,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优?

她本想离席了,怕再继续聊下去,她的信念会被连根拔走,可是这时候何旭尉却忽然换了个无害的话题——

「你都怎么打发假日?」

「假日啊……逛街、看电影罗!我是个肤浅的女人,没什么太高雅的兴趣。我爸没中乐透以前,他是个很好的伴喔!

我逛街都是跟我爸一起去,不认识我们的人,都说我们是恩爱的情侣耶。可是自从我爸中乐透以后,我的生活就变得无趣好多!你知道什么是乐透吗?」

「我在你眼里那么像生活白痴吗?」他很喜欢她谈家人时,脸上流露的那种幸福晶亮的光彩,只不过,他实在有些怀疑,她真的没丝毫恋父情结吗?

从小跟父亲生活的她,想必一定很依赖父亲。

「没啦!我只是想,你这种有钱人,应该不晓得、不关心那种彩券小事。就算让你中了几千万,对你来说大概也只是小钱吧……哎呀,总之我爸中了乐透后……」

梁俐棻打开了话匣子,说个不停,不知不觉把她所有家务事、她的购物趣事一古脑儿倾吐出来。

有些事听得何旭尉既好笑又惊诧,他不太相信她能为拉扯一件一折衣服,跟人大打出手。虽然她解释她原本是想让的,要不是对方口出恶言,问候她的祖宗三代她还不曾打架哩。

何旭尉感染了她的直爽,顺口说出初到德国留学第一个月,他几乎天天抱着棉被哭的秘密……不过,她的反应倒是有那么一点点伤了他的心。

她先是不相信,他再三说是真的之后,她开始笑,起初是轻笑,然后是变本加厉地大笑,边笑还边说:「我好想看你抱着棉被哭的样子喔!好想看喔……」

唉!早知道,就不说了。

这一夜,他们聊了许久许久,聊到她累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。

何旭尉只得抱起她,将她送回二楼房间。

他想,她真是累坏了,要不怎会一下子就睡沉了。将她放上床,为她脱去室内拖鞋,拉上薄被覆上她的身子后,他原本是想安安静静离开的……

如果她睡着的神情不那么纯真、那么诱人;如果她不是睡着了,嘴边还挂了朵浅浅的笑,彷佛连在梦里,都忍不住取笑他当年抱着棉被哭的脆弱;如果……如果她不是让他如此心动的话……

总之,望着她沉睡的面容,他的心涌上了千百个让他走不出那个卧室的「如果」,他从来不曾如此冲动、如此乘人之危,决定躺在一个熟睡女子的身畔、决定抱着她同眠。

这一夜,他和衣与她共享了一张大床,直至天明。

***

梁俐棻迷糊地张开眼,感觉这一觉睡得特别舒适温暖,好像被一只巨大的熊抱着一般。跃入眼的是一片白,她想翻转身子,却发现整个身体被什么力量给绊住了,动弹不得,跟着发现那片白上头竟有几颗扣子……

她眨了眨眼睛,理智越来越清楚,越想感觉越不对劲……

「醒了?」

男人的声音传来,可将她完完全全吓醒了,她挣扎了起来,试图挣脱圈紧她的双臂。

她终於知道那片雪白是男人的衬衫,那像熊一样温暖舒适的感觉,是男人宽阔胸膛与双臂环构起的怀抱。而那男人……不用说,绝对就是何旭尉了。

「别动,拜托你。」他的声音低哑,听来像是极端压抑。「你这样动来动去的,我的下半身会不太好受。」这话,立即收到了效果,她彻底放弃挣扎,动也不动的。

「你乘人之危!」她虽不动,却也没忘记该指控一番。昨晚最后的印像是书房,她八成是话说太多,累到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「对不起。」他很干脆地认了错,倒教她一时间接不出话。「但我向你保证,在你不清醒的这段时间,除了像这样抱着你睡之外,我绝对没做其他更过分的举动。」

卧室里,安静了好一阵子。

「你……好了没?」她双颊发热,这样挨紧男人的怀抱躺在大床上的经验,对她是十分陌生的。

何旭尉轻笑,一点也没放开她的意思,双手反而更用力地将她揽向自己。

「对不起,我想再抱你一会儿。如果你觉得无聊,我们可以聊聊天,打发时间,像昨晚一样。」

「你今天不当工作狂啊?」她闷闷地问,可是……很奇怪的,她似乎也懒得挣扎出他的怀抱。她该挣扎的,不是吗?

「不当了。我打过电话取消了今天的所有行程。你可以想想今天要做些什么?逛街、看电影,或者去观光景点走走也行,我想陪陪你。」

梁俐棻有些贪图他的温暖怀抱,她无法否认,此时的感觉真的很好。可是……她咬了咬唇,冲疑好久,用着连自己都觉得不甚肯定的语气说:

「何旭尉,我们……行不通的。」

「如果前行无路,我愿意不惜代价,亲手打造一条通往你的路,这样就行得通了。」

他的话好笃定,笃定得震撼了她。

「你不是我的理想情人,不是我期待的丈夫。我很想结婚。」

「很公平。你也不是我的理想情人,不过如果是老婆的角色,我蛮期待的。我不排斥婚姻,如果结婚的对象是你的话。」

「何旭尉,你别不讲理,你说过你不为难我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