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(1 / 2)

绛雪玄霜 卧龙生 10600 字 1个月前

第十九回 陈玄霜雨夜思情

方兆南想到那死去的驼背老人,自己身负绝世武功,为什么难治疗自身的伤势,使老迈之躯,忍受数十年的痛苦。

以他那伤病老迈之人,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的去九宫山中,寻找那「血池图」的下落?

他似是身负着血海深仇,但又怕人发现了隐身之处,为什么不肯把家世,告诉他唯一的骨血,但却又替她安排了很多奇怪的后事。

要她凭借一枚断梭,到黑龙潭畔,讨回旧物龙舌剑。

陈玄霜的父母何在?

纵然是死了,也该将葬身之处,告诉他们的女儿啊?……

他想到适才和萧遥子比剑时所用的那一招「巧夺造化」,硬被萧遥子指为昔年以「七巧梭」作标识,纵横江湖的妖妇的独门绝学。

那威力不可思议的一剑,似乎使萧遥子的豪壮性格,有了甚大的转变,如果他说的不错,那可怜的老人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苦衷。

他想起了风华绝代,但却冷如冰霜的梅绛雪,对月缔盟,东岳溅血,想起了袖手樵隐史谋遁,行年八十,方悔悟了已往之偿那可怜的一代侠医言陵甫,无缘无故,身受牵累,只落得疯疯癫癫……

但觉思绪如潮,他数月来所经历的诸般怪事,一一从脑际闪过,一泻千里,难以遏止。

正在想得出神之际,忽听一声「阿弥陀佛!」起自榻前。

定神看去,只见一个小沙弥合掌站在两尺之外。

他只顾想着数月来经历的诸般情事,竟然不知那小沙弥何时到了身侧,当下挺身而起,说道:「小师父有事吗?」

那小沙弥欠身答道:「家师请小施主方丈寺中相见,有事请教!」

方兆南道:「有劳小师父去叫陈姑娘一声……」那小沙弥低声答道:「家师只请施主一人。」

方兆南一怔道:「指名请我一个人吗?」

那小沙弥恭恭敬敬的答道:「施主放心,小僧已追随师父身侧四易寒暑,从未听错过一句话。」

方兆南疑念大动,暗道:「难道他们对我疑心,想把我和霜师妹分开,以减实力,然后分头动手?」

心中虽然怀疑,但外形却仍然保持着镇静,淡淡一笑,道:

「你今年几岁了?」

小沙弥人甚机敏,似是早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忧虑,微微一笑,道:「小僧今年虚度一十五岁,施主但请放心,家师胸怀仁慈,做事光明正大,施主只管请去,决不会有什么不利施主的行动。」

方兆南被他当面点破胸中隐密,反觉有些不好意思,暗道:

「江湖之上,少林派威名甚盛,他以少林方丈之尊,量也不致施用这等下流手段来暗算我们,纵然明知暗藏埋伏,我也不能示弱於他。」

当下举步向外走去。

那小沙弥抢前一步,走在方兆南前边带路,出了跨院,沿着一条白石铺成的通道,直向前面走去。

转过了两座屋角,到了一处高耸的经楼前面。

那小沙弥一合掌,退到旁侧说道:「家师在室内等候,小僧无命不能擅自入内,施主一人请吧!」

方兆南看着经楼两扇黑漆大门,半掩半开,难见室中景物,微一犹豫,侧脸望着那小沙弥笑道:「在下虽然不是佛门弟子,但还不致於对寺院中的清规一无所知,贵寺方丈寺建在『藏经楼』中倒是未闻未见之事。」

那小沙弥脸一红,道:「小僧口急失言,施主请勿放在心上,此处东岳分院,并非嵩山本院,家师住这『藏经楼』上。」

方兆南暗暗忖道:「这话也是不错,传闻『藏经楼』乃掸林寺院中极为重要的地方,嵩山本院的方丈,在少林一派中,身份最是尊崇,驻在『藏经楼』上,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……」正在忖思之间,那两扇半掩半闭的黑漆大门突然大开。

两个三旬左右,背插戒刀的和尚,并肩而出,一齐合掌说道:「敝方丈已候驾多时了。」

说完,各自向后退了一步,躬身让客。

方兆南微一点头,大步直向室中走去。

走了五六步,到了一座侧门和楼梯交接之处,不觉犹豫起来,暗道:「这藏经楼乃寺院中甚为重要之处,我如擅自乱闯。

走锗了地方,只怕不好。」

心中一生犹豫,停住了脚步。

但闻一声低沉的佛号,耳际间响起大方禅师朗朗的笑声,道:「方施主少年老成,实叫者袖敬慕。」

语声甫落,侧门大开,大方禅师合掌微笑,当门而立。

方兆南看侧门之内,一片黝黑,心中暗暗忖道:「这寺院之中,本是正大庄严之处,不知怎的竟然筑造了这等密室?」

当下正容说道:「老禅师召唤在下,不知有何吩咐?」

大方禅师乃一代武学宗师之才,目光何等锐利,早已看穿了方兆南心中疑虑。

於是微笑说道:「小施主看到我们这藏经楼,筑建得门户重重,想必对此起了疑心,此中原因,容老钠慢慢奉告,快请入内稍坐,老衲有事请教。」

说完一侧身子,让开一条路来。

方兆南一挺胸,大步向前走去,他目力本异常人,虽在黝暗之中,仍可见物,弯弯曲曲转过了六七个弯子,才见眼前一亮。

只见那一所大厅之上,端坐着一代剑圣萧遥子,他旁侧,坐着手握竹杖的言陵甫。

此人疯癫之症,似仍未癒,端坐在木椅上,呆呆的出神,方兆南大步入厅,他连头也没有转动一下。

一处厅角中,放置了一座金鼎,鼎中香菸袅袅,满室幽香。

大厅中除了萧遥子和言陵甫外,再无其他之人。

大方禅师抢前一步,说道:「小施主连日奔走赶路,老衲本来不该再相惊扰,实因有几件难以了然之事,不得不请方施主来。」

一面说话,一面肃客入座。

方兆南还了礼,就坐说道:「不知大师有何吩咐,在下如能相告,决不隐瞒。」

大方禅师道:「老衲相问之言,或有不近人情之处,不过,此事非一二人生死之事,乃武林中的空前浩劫,尚望小施主能够顾全大局,尽答所知。」

方兆南道:「老禅师请问吧!」

大方禅师看他始终不肯答应知无不言,轻轻叹息一声说道:

「这位手握竹杖的老人,可是真的言陵甫吗?」

方兆南道:「不错,晚辈曾在九宫山寒水潭浮阁之上,和他畅谈甚久,决不至认锗了人。」

大方禅师说道:「方施主可否把相遇言陵甫经过的详细情形,告诉老衲?」

方兆南略一沉思,道:「好吧!」

当下把相遇言陵甫的诸般经过,尽说出来。

大方禅师微微一笑,道:「施主畅言所知,老衲甚为感激。」

方兆南道:「不敢,不敢,不知大师还有什么相询之言?」

萧遥子突然插口说道:「那自伤左臂的白衣少女,是否真是冥岳中人?」

方兆南道:「据晚辈所知,她确是冥岳岳主的亲传弟子!」

大方禅师突然低喧一声阿弥陀佛,闭上了双目说道:「老衲本不该再以小人之心相疑,实因此事太过重大,不得不再问几句,那自伤左臂的白衣少女,不知和小施主如何称呼?」

方兆南暗道:「她那绢帕之上,自写妾雪之名,已为大方禅师所见,如果我故作神秘,讳莫如深,只有招致他们怀疑,倒不如但然说出的好。

心念一转,说道:「大师想是见她绢帕上的署名,心中有疑,其实此事说将起来,甚觉可笑,直叫人难以启齿。」

大方禅师道:「老衲无意之中睹人私简,对此心甚不安……」方兆南微微一笑,接道:「那也不必,她不过动了一时好奇之念,自言以身相许,其实冥岳中人,淫乱之风,早已不成禁律,岂能和她认真!」

大方禅师微闭双目,肃容说道:「妇人女子贞德之名,重於生死性命,岂可随口污蔑,据老衲所见,那白衣少女容貌端正,不涉轻浮,施主且莫以罪名加入!」

方兆南微笑道:「三媒六证,一无所有,几句有口无心相许之言,如何能够当真?」

忽见萧遥子诚诚正正的说道:「父母之命,媒的之言,乃俗世儿女之见,我们武林中人,一诺千金,永无更改,那自是另当别论!」

方兆南听得微微一愕,暗道:「奇怪呀,怎么这两位德高望重,名满武林的高人,对人间小儿女燕婉之私,都是别具见地,而且言来庄庄肃肃,诚诚正正……」大方禅师忽然合掌一笑,道:「老衲五岁入寺,九岁剃度,十一岁幸选为上一代掌门入座前亲传弟子,对人间儿女之憎爱分明,燕婉之私,从未涉猎。

本不便多於饶舌,但因此举牵扯了我武林大劫,故而老衲不得不多此一问,她用情真假,对我们关系至大。」

方兆南一皱眉头,道:「恕晚辈愚拙,难观老禅师话中含意。」

大方禅师缓缓由怀中取出一幅白绢,摊在案上,说道:「这幅白绢,是那位姑娘留下的图案,图案上的笺简,道尽冥岳中诸多惨酷之事,施主先请过目一遍再说。」

方兆南低头望去,只见一座山谷之中,植满了花树,但那花朵的形状,却是生平从未见过,在那花树围绕之中,有一片草坪,中间写着八个娟秀小字,道:「绝命之谷,招魂之宴,凡与此会,有来无还。」

四周都是耸立的山壁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的布设。

方兆南看了许久,看不出有什么凶险之处,忍不住问道:

「老禅师博学多才,可看出图案中有什么可疑之处吗?」

大方禅师摇头叹道:「老衲初时,还以为那花树有什么古怪,依照什么奇门八卦,五行生克之类布成了奇阵,特请萧老前辈共同研讨。

那知反覆研究良久,始终找不出一点可疑迹象,倒是那花朵的形状,引起老衲之疑,我自幼在少林内院之中长大,家师又甚喜花木,少林寺中,虽不敢罗尽了天下奇花异草,但各种花木,我大都见过,纵然没有见过,也听人谈过,但对此花形状,却是毫无记忆,不过依据常情,想在花树上作出什么手脚,不过是毒水毒箭等暗器,果是这等暗器,那就毫无可惧了!」

萧遥子道:「老朽潜居深山大泽,对各种山花奇草见的甚多,但却从未见过这等花朵形式,眼下已可大部确定,冥岳岳主,就是昔年那施用『七巧梭』的妖妇,果真是她,决不致在这些花树之上,作什么手脚……」他微一沉吟,又道:「不过这绝命谷中,除了这丛花树之外,又毫无其他显眼布设,这就使人大费疑猜了。」

大方禅师举手轻轻一错图案,取出一封密封的白简,交到方兆南手中,说道:「这封白简之上,写有留呈施主亲拆之字,老衲不便擅自作主拆阅。」

方兆南接过白简一瞧,只见上面写道:「字呈方郎亲拆。」几个大字。

不觉心头一震,呆了一呆,才继续向下看去,但见白简一角,草笔疾书着,望门寒妻梅绛雪敬上。

这等恭恭正正的称呼,字字如剑如刀,深深的刺入方兆南的心中,暗暗叹道:「看来她对那寒水潭对月缔盟之事,竟然是十分认真了。」

拆开封简,里面是一张素白笺,只见上面写道:

「妾虽幼生虎狼之窟,耳儒目染,尽都是些血腥惨酷之事,但一点灵光,尚未尽混,母训谆谆,深坎妾心,妇贞三从,言犹在耳,寒水潭面月誓盟,妾今生已为方门之人,恨妾身繁事牵绕,恐难追随左右以侍君身,但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我为君借奢代筹,宜早日纳妾为宜,世间男子,不乏三妻四妾,君不必为我有所冲豫……」方兆南看得摇摇头叹息一声,道:「满纸荒唐,似是而非,一知半解,莫名所以……」萧遥子一皱眉头,接道:「那函笺之上说的什么?」

方兆南一时之间,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,只管摇头叹息。

大方禅师道:「施主且把函笺读完,如有什么可疑,咱们再从长计议。」

方兆南继续向下看去:

「绝命谷中的各种布设,实菲人能想像得到,妾亦不知其中奥妙,天涯路长,人生苦难,既知事不可为,又何苦要以卵击石,与会之人,生机甚渺,私心相期,君莫随来,妾将以一瓣心香,为君前程祝福……」方兆南看得真情甚是激荡,暗自忖道:「她对我情意如许深切,我竟然一无所知。」

继续向下看去,词意忽转,只见上面写道:

「言陵甫疯癫之症,虽然甚难医愈,但也并非绝无恢复之望,如能使他疯症复元,找出『血池图』的下落,依图,寻得罗玄遗物,始可挽救狂澜,操握胜算。

但时光短促,端午约期转眼即至,妾为君等代谋,不妨就与会人中,分派部分高手,隐身匿迹,设法疗好言陵甫疯癫之症,再潜往『血池』寻取罗玄遗留之物。

但此举必求隐密,万一风声略泄,则将绝此唯一生机,如若言陵甫疯症难愈,那就不如早除去此人,免得留为家师追寻『血池图』的线索。

据妾所知,家师不得『血池图』前,尚有几分惮忌,一旦宝图到手,举世间再无她畏惧之事,天下武林人物必遭她辣手惨戮书至此处,倏然而断,余音却显然未尽,不知何故,未再续书。

方兆南沉思了片刻,把书笺交给大方禅师,说道:「在下和梅姑娘相识经过,书中已略有所述,想不到她一时奇念,事后竞会这般认真。」

不过,江湖险诈,敌心难测,是真是假,甚难测断,大师晕闻广博,主盟大局,如何作处,全凭裁决,晚辈智虑平庸,实难妄论真伪。」

大方禅师接过函笺,仔细读了一遍,白眉微耸,说道:「据此函笺所述,似非别具用心,但此事关系重大,一时间老衲亦难骤识真伪。

萧老前辈武功智谋,均在老衲之上,或可监出真假,洞悉细微。」

方兆南聪明过人,如何不知大方禅师弦外之音,当下微微一笑,道:「一切悉凭大师作主。」

大方禅师把函笺交到萧遥子手中,说道:「萧兄请过目一观,老衲洗耳待教。」

萧遥子看得十分认真,字字句句,似都要用心思索一番,足足耗去了一盏热茶工夫,才把一封残函交还大方禅师,说道:

「目下相距端午之日,还有两月时光,如若咱们能在一月之内,寻得『血池图』,自可分人去寻找罗玄遗物。

但此望甚是渺茫,好在相距约期尚远,不必急在一时决定,眼下要紧之事,先求医治言陵甫疯癫之症,他素有神医之誉,天下名医无其右,老朽虽然稍通医理,但怕难挽沉菏,医愈他疯癫之症。」

转头望去,只见言陵甫仍然端坐不动,似是根本未听到几人对答之言。

大方禅师把函简递交到方兆南手中,道:「言陵甫为失图而疯,只怕不是药物所能医得。」

萧遥子道:「大师说的不错,咱们先把他身上几处重要的经脉。穴道打通,看看是否有效,再来作决定。」

大方禅师沉吟了一阵,道:「那白衣少女离去之际,曾经对我说过,如无必胜把握,最好先期赴约,或可出他师父不意。」

萧遥子道:「赴约之事,一时间很难决定,老朽且先动手试推言陵甫几个经脉要穴。」

大方禅师合掌对方兆南道:「有劳施主,老衲甚感愧咎,疗救言陵甫之事,不敢再劳大驾,施主请回静室休息去吧!如有需求之处,老衲再派人相请。」

方兆南站起身来,说道:「偏劳两位老前辈了。」

转身向外走去。

大方禅师离开座位,大步追了上去,和方兆南并肩而行,说道:「不论任何寺院,藏经之处,都较修筑的牢固隐密,此楼初盖之时,因为地方太过荒凉,为防盗匪猛兽才把这座『藏经楼』修的门户重重。」

方兆南笑道:「大师太过细心了,少林一派在武林之中,声誉清高,晚辈怎敢多生疑虑。」

说话之间,人已出了「藏经楼」,大方禅师停下脚步,合掌说道:「『藏经楼』外,自有人为施主带路,恕老衲不远送!」

方兆南长揖告别,退出大门,立时有一个小沙弥迎上来代为引路,又把他送回静院之中,合掌告退。

抬头看去,只见院落中一株矮松下,站起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女,倚松出神,衣袂被微风吹得轻轻的飘动着。

她似是正在想着什么心事,那小沙弥带着方兆南走入静院,她竟然毫无所觉。

方兆南只瞧那熟悉的背影一眼,已知那人是谁,轻步走过去,低声说道:「霜妹妹,你在想什么?」

那黑衣少女正是陈玄霜,只见她缓缓的转过脸来,幽幽说道:「你到那里去了,害得我一阵好找。」

方兆南歉然一笑,道:「大方禅师派人请我过去,相商一件事情,有劳师妹久等了,咱们这几日一直兼程赶路,刚才又和人动手相搏,你怎么不好好的休息一下呢?」

陈玄霜道:「我本来要睡觉了,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特地跑来问你,你却早已不在了。」

方兆南道:「什么事这等重要?」

陈玄霜道:「我忽然想起了『血池图』的事啦!」

方兆南吃了一惊,道:「血池图』怎么样了?」

他只道身中暗藏「血池图」的事,已被陈玄霜暗中看了出来,故而心中十分不安。

陈玄霜看他一直沉吟不答自己的问话,又接着说道:「你见过『血池图』吗?」

方兆南暗暗忖道:「血池图现在我身上带着,我如据实相告与她,只怕她无意之中露了口风,但又不好欺骗她。」

忖思良久,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,仍然不出一言。

陈玄霜忽然举起手来,在方兆南两眼前一晃,说道:「南哥哥,你瞧得见我的手指头吗?」

方兆南微微一笑,道:「师妹大可不必为我分心,快请歇息去吧!」

陈玄霜娇笑道:「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,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倦,再说心中有事,也难以入梦。」

方兆南道:「什么事害你难以入梦?」

陈玄霜举起手来,理理鬓边散发,说道:「刚才在大殿之中,听人谈起『血池图』的事,我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时,曾听爷爷讲起过这件事。

他本来是不肯告诉我这些事的;但那次不知何故却告诉了我这件事情,可惜我已没法全记得了!」

方兆南本想早些回到房中,他要安静的想想看,该如何处理自己身上的「血池图」,此图如果真是罗玄手绘的藏宝之图,自然非同小可。何况此图早已属梅绛雪所有,还不还她,也甚为难,此事甚大,不能视同儿戏,宁可背弃信约,也不能随便还她了事。

此时听得陈玄霜提说此事,忍不住插口问道:「陈老前辈谈些什么?师妹可肯告诉我吗?」

陈玄霜笑道:「你这话不是问得很傻吗?我如不告诉你,跑来找你干什么?」

方兆南四下张望了一阵,暗暗忖道:「此地虽非谈话之处,但寺中清规甚严,又不便要她到房中去谈,只好席地而坐。」

方兆南笑道:「咱们就在这里谈吧!」

陈玄霜微微一笑,倚松坐下,说道:「南哥哥,咱们要不要和这些人一起到绝命谷去?」

方兆南道:「此事眼下还难决定,以后见机再说。」

陈玄霜缓缓把娇躯偎了过来,靠在方兆南肩上说道:「爷爷告诉我『血池图』的事情时,我大概只有十二岁,那时,他的内伤已经十分严重了,告诉我说他已难久留人世,除了得到『血池图』,我当时甚觉奇怪,还以为那『血池图』是一种难得灵药,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问下去……」方兆南道:「不知陈老前辈说些什么?」

陈玄霜道:「爷爷听我追问,好像还不愿告诉我,沉思良久,才对我说出那『血池图』的故事。」

她回眸望望方兆南盈盈一笑,接道:「爷爷说那『血池图』,是一位博通天文,胸罗玄机的前辈奇人所绘,在那图案之中,暗示着一个隐密的所在。

据爷爷说,那绘图的老人聪明无比,只要他随意作出一点东西,就要一个人耗去一生大部分时光去求了解,但如一旦豁然贯通了,那就一辈子受用不尽。」

方兆南道:「陈老前辈所说的奇人,可是位名叫罗玄的人口已?」

陈玄霜摇摇头道:「叫什么名字,我记不起来了,我生平之中,爷爷只讲过这一件事给我听,可惜我那时年纪幼小,不知重要,没有留心去听。」

方兆南道:「陈老前辈没有告诉过你,他见过那位奇人吗屍陈玄霜点点头,道:「见过的,爷爷虽然没有告诉我他见过那位老人,但他每次说到那老人时,神情就十分庄重严肃,恭恭敬敬,如果他没有见过,当然不会那样尊敬他了。」

方兆南微微一笑,道:「这几个月来,你的见识增加了很多陈玄霜听他赞扬,心中似是十分快乐,轻摇粉颈,说道:

「我不懂的事大多啦!但我会很用心去学,学的很能干……」她脸上莫名的泛上一层红晕,娇羞的投给方兆南多情的一瞥,接道:「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学得很好。」

言来深情款款,无限温柔。

方兆南心中暗自忖道:「她已把我看成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,这孤苦无依的孩子,从小寂寞中长大,和那身受内伤,困於病魔中的老祖父相处了十几年。

现在,那和她相依为命的爷爷,又撒手而去,我如再不能好好的待她,只怕她定然要十分伤心……」想到了同情之处,不自觉的举起手来,轻轻抱在她秀肩上,低头说道:「你是很聪明的人,只要肯用心,天下没有学不会的事情。」

陈玄霜娇靥上泛起了十分欢愉的笑容,接道:「爷爷说那胸罗万有的老人,不但武功绝世,文才博通古今,而且星卜医道造诣均深。

经常奔行在名山大川之中,采集各种奇药,制成丹丸之类,替人疗病,不过那受惠之人,大都不知是受他之恩,只是在暗中把药丸送去,活人无数,以后,他却突然归隐了。」

方兆南道:「那老人现在还活在世上吗?」

陈玄霜摇摇头,道:「这我就不知道了,爷爷说,那老人不知何故,突然对尘世厌恶起来,独自飘然远去,世间所有之人,都不知他的去处。

以后,江湖上就有了『血池图』的传说,当时爷爷并不相信,后来他亲自看到了那『血池图』,才知道传言不虚……」她轻轻的叹息一声,道:「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啦!那时候,这世界上,还没有我呢!」

方兆南听她言词直率,毫无顾忌之心,轻声说道:「你爷爷没有取到过那『血池图』吗?」

陈玄霜道:「记不得啦!但我想爷爷决不会取到,如果他早取得『血池图』,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内伤医好呢?」

方兆南暗道:「这话也是不错,但他见过『血池图』大概是不会错了,以他那等绝世武功,竟然没有把『血池图』据为己有,看来此图,确是经过不少大劫大难了……」忽然又想起师父一家人来,如若师父不得此图,也不致落得那等凄惨的下场,家破人亡……

只听陈玄霜轻轻叹息一声,道:「南哥哥,我记不起啦,咱们别谈这件事了!」

方兆南缓缓站起身来,笑道:「你再慢慢的想吧!想起来了再告诉我。」

陈玄霜随他站了起来,道:「我心中又想到了一件不解之事,不知可不可以说给你听?」

方兆南听得心中一震,道:「什么事,尽管说吧!说错了也不要紧。」

陈玄霜慢慢垂下头去,幽幽说道:「不知道为什么,我见你和白衣少女在一起时,心里就觉不安。」

方兆南呆了一呆,说道:「咱们在江湖之上行走,要应付各等各样的人,见多不怪,你以后就会慢慢的好了!」

陈玄霜叹道:「唉!我心中也想到了,这是件不该的事,但我见到你和那白衣少女在一起时,心中就难过的不得了,恨不得把她杀掉!」

方兆南听得怔了一怔,道:「什么?」

陈玄霜突然把星目眨了眨,两滴泪水滚了下来,黯然说道:

「南哥哥,我要杀了她,你心里定然会恨我,是吗?」

方兆南轻轻的叹息一声,道:「她是好人,你杀了她,那自是不应该。」

陈玄霜凄凉的一笑,道:「要是别人杀了我,你心里难不难过?」

方兆南沉吟了一阵,道:「那自然很难过。」

陈玄霜突然一耸秀眉,正容说道:「如果有人把你杀了,你猜我难不难过?」

方兆南笑道:「这我就猜不着了!」

陈玄霜满脸坚决之色,斩钉截铁的说道:「我不难过。我要把杀死你的人捉来,把他慢慢的杀死,然后把你的屍体,移置到一处人迹罕到的山洞中,我守在你的屍体旁边……」她脸上泛现出深挚的情爱,一个字一个字的接道:「和你死在一起。」

这一句话,字字如铁鎚击岩般,敲在方兆甫的心上,还未想到该如何答覆陈玄霜,她已转过身子,缓步向前走去。

此女爱恨之心,强烈无比,言词之间,毫无缓和余地,虽只在心中思想之事,但说来词意坚决,使人毫不怀疑,她真能做得出来。

方兆南望着她缓步而去的背影,流露出无限凄凉,心想叫住她,但话到口中之时,突然又忍了下去。

他暗忖道:「我如此刻叫她回来,说几句慰借之言,只怕又要引起她心中误会,不如以后再设法劝解她的好。」

但见陈玄霜慢慢移动的窈窕背影,逐渐的远去,隐入室中不见。

方兆南轻轻叹息一声,回到自己室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