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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
如今啊,几十年的光阴在他与她之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,当他又这样皱着眉站在她面前时,她却再也不是误闯他马车的明烈少女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。

西里自从阵亡了里耶这员大将,就再没有主动向衡州城内发起进攻过。边界上的大军没了主将,顿时六神无主,只好俱都原地待命。

而朝中,西里王子一刻没有怠慢的,抓紧时间进行了一次双方势力的大洗牌。这位王子堪称雷霆手段,凡是里耶的党羽,该流放的判了砍头,该杀一个的灭了人家全族,一时所牵连者甚众。

等到这些人都被杀光了,朝中除了他的心腹党羽,只剩下的以往里耶与他争斗时的中间党派,原本那些并不足以问罪的,谁知不久之后,那些人陆陆续续的无故身亡,也一个不少的全都死光了!

有直臣看不下去了,向西里王那里告状,西里王派人彻查,可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丁点人为破绽,只能以暴病处理。最后连那告状之人都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,自此,整个西里朝中上下,对这位王子再无异声。

王子一贯主张与夜国修好,初步掌控了朝中势力之后,衡州城外的西里大军立刻接到了西里王的命令,一夜之间撤了兵回雍京去了。

吴干见人已走远了,大开城门,率领夜国大军敲锣打鼓的追了一阵,然后按照慕容岩留信所说,斩马星涯山下,以碑为界,从此与西里遥遥相望。

至此与西里一战,大夜不仅守住了夏城,夺回了衡州城,更将两国边界线推至星涯山,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奇功一件。

皇帝龙颜大悦,连押送粮草的六皇子与水丞相的小孙女都赐了重赏,更不用说几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主将与出谋划策的监军。

吴干还未回京,圣旨与赏赐已经送到了衡州城去,连带他上京城中的家眷与他的干爹吴彦宏吴大太监,俱都得了丰厚的赏赐。

二皇子殿下慕容岩有勇有谋,封忠勇王,赐入朝议事。

镇南王世子纪南,封神武大将军,赐入朝议事。又因其未满十八,皇帝特赐宫内随意走动,教导宫中年幼皇子们骑射武艺。

纪东被俘一事不提,只问其慨然殉国事迹,皇帝封了他为英烈将军,赏以二等大将军之礼风光大葬,并准其铠甲入“圣甲堂”。

纪家一门双勇,虽此时还在丧事中,却也有不少人前来道喜了。

只是来者十有八九向纪霆恭维纪小将军少年得志、英勇更甚纪大将军当年,绝口不提纪东。

一旁艳阳公主听了固然冷笑不止,就连纪东两个胞弟纪北与纪西,都是一脸强忍的黯然。

几日后,到了纪东出殡的日子。皇帝的圣旨一早下到纪府,宣旨太监进门刚清了清嗓子,后头冲出来了艳阳公主,劈头抢了他手里的圣旨,扬手就扔了出去。

明黄的绢布在空中展开,因那卷轴重量又飘落下来,滑稽的挂在了院中树梢上。宣旨的太监见此,吓的魂飞魄散,当即软脚跪地,对着那挂在树梢的圣旨连连磕头,纪府的青砖地冷而硬,他那额头几下便磕破了,顿时鲜血淋漓,惨不忍睹。

皇帝得了回禀后,当即大怒,立刻将纪霆与艳阳公主一并召入宫中。

艳阳公主对她的皇帝胞弟丝毫不假辞色,扬着脸一字一句的问道:“本宫的儿子为大夜惨死,皇上一个二等大将军就想打发他了?”

慕容天下猛的一拍桌子,正欲发怒,一旁慈孝太后无声而哀求的看了他一眼,他生生忍住怒气,半晌叹了口气,“皇姐好不明理——纪东不听军令、私自带兵出营在先,被俘殉国在后,此事军中早已无人不知,皇姐若为纪东好,就不该再纠缠这功勋不放,否则真要论起来,这个二等大将军的头衔,已是朕这个舅舅对纪东的偏袒了。”

这番实话太重了,艳阳公主闻言,“刷”的便白了脸,身形摇摇欲坠。慈孝太后极为不忍,忙命身边人去扶她,却被她挥袖赶开。纪霆就站在她身边,这时伸手将她扶稳,艳阳倚住他,一下子无力,垂着泪靠在他臂上。

“皇上,公主哀思过重,此刻言行不能以常论,还请皇上与太后恕她的罪。犬儿出殡时辰将至,请皇上与太后开恩,容公主与臣先行告退,回去送犬儿最后一程。”纪霆扶着艳阳闷声说道。

皇帝与太后当然是巴不得他赶紧把艳阳公主带走,艳阳在纪霆手里,也就不再与弟弟母后争论。可等他们出了宫,纪霆扶她上马车时,却被她挥手推开。

“纪霆,”她哑声开口,“你休了我吧。”

纪霆不语,伸手持过她,将她往车上送。艳阳推了他一把,然后反手拔了头上的钗,并不刺向他,反而向自己划去,纪霆低喝了一声,劈手夺过金钗来,将她制住,又命周围下人统统回避。

艳阳此时乌发尽散,面无表情的靠在马车上,而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,皱着眉背着阳光站在她面前,不言不语的紧盯着她,眉眼俱都隐在轮廓的阴影里。

这场景,简直和几十年前他们初见时的一模一样。

那时候他还不是镇南王呢,甚至尚无婚配,刚刚从战场回来,是名满上京的少年英雄。而她年方十八,青春尚好,美丽更比十二月艳阳天气。

如今啊,几十年的光阴在他与她之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,当他又这样皱着眉站在她面前时,她却再也不是误闯他马车的明烈少女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。

艳阳无端端的笑了起来,虽眼角已添年岁痕迹,但她毕竟还是倾国倾城的貌,迎着纪霆肩头漏下来的光线,她这一笑简直如同万千牡丹花一齐盛开,“纪霆,镇南王世子的身份与白虎令,总有一样要给纪东陪葬的。若你铁了心要将那两样都留给纪南的话,那你立刻就休了我吧!将我赶出纪家去,否则,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可怕事情来。”

她这番话说得极平静,亦极笃定。

纪霆抿紧了唇,上前一步,紧盯着她的眼睛,低声轻轻的问她:“艳阳,你想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