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停住了想要逃跑的脚步,转身看着她,“我......我是来看望病人的。”

她笑了笑,“那你应该找错房间了,这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,你可以再去下面找护士问问。”

他还记得他当时摇了摇头,对方的笑容给了他勇气,他抬脚走进了病房,站在了她的床边,他说:“我是......我是来找你的。对不起,是我,是我撞了你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我也不知道当时.....对不起,对不起......”

他弯着腰,垂着头,一口气将那反覆在心里酝酿的话全部说了出来。然后他屏住了呼吸,没有动。

他等着她对他破口大骂,等着她生气地把他赶出去。

然而,对方却一直没有动静,病房里出奇的安静。

他有些冲疑地抬起头,却刚好对上了她看过来的眼神。

“你多大了?”她突然问道。

付奚航有些反应不过来,但还是老实地回答,“十五了。”

“十五啊......我有个儿子,跟你差不多大呢。”说到儿子,她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。

付奚航愣愣地看着她,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。

她摇摇头,“十五岁,正是什么都不怕的年纪,你们这些孩子做起事来一向不顾后果,我听说,你当时还喝酒了?”

付奚航一慌,鼻子发酸,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,“是,我当时喝了酒,我,都是我的错,对不起,对不起......”

“人都是会犯错的,我也常跟我儿子说,犯了错不要紧,但要知道改正,改正了就好了。你既然知道错了,以后就不要再这么做了。”

付奚航拚命地点头,“我以后再也不开车了,再也不开车了!”

“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,你也别哭了,男孩子不要总是掉眼泪,哭得多了,就没有心气了。”

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,也不知为什么,在交警面前他没哭,在家的时候他没哭。而现在,听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轻声细语地说着几句话,他却哭了。

付奚航看着那块边缘已经发黑的墓碑,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冰凉得刺骨了。

他透过模糊的视线,看着前面父亲不住颤抖的背脊,他想,姑妈有句话说得不对,有的错一旦铸成,就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了。

付明术浑身颤抖着,他细细地摩挲着那块看起来就做工粗糙的墓碑。

风吹过旁边的树,带起莎莎的窸窣声,草叶摇摆着,抚摸过他的手背,又轻又柔。

他仿佛又看到了妹妹那张稚嫩的脸庞,她拉着他的手,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哥哥,哥哥......”

付明术泪如雨下,“明娇,哥哥来接你回家了!”

一声声悸动的嚎哭在这清冷的山坡处响起,饱含了几十年的无尽悔恨在此刻歇斯底里的倾泻而出。

项卓在一阵阵哭声中抬头,天边云卷云舒,风清气朗。

他想,也许他们都是无心的,但有些错一旦铸就,就没办法当它不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