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2章出版番外(2 / 2)

吴宛琼彷佛疯了似的,抓起桌上的茶盏往他身上砸,丫鬟被吓得不轻,她也是刚来侍候吴宛琼没多久的,还没见过这种场面,一时被吓傻了。

「既然夫人无事,小的就退下了。」

一直到胡三走了,吴宛琼摀着脸嚎啕大哭起来。

所谓的夫妻情义,恩爱有加,其实都是假的。曾经她质疑,一日夫妻百日恩,他再是狠绝,也不该这么对她,毕竟两人曾有着那么多美好的时候。

他从不解释,眼神淡漠,偶尔被她缠久了,才会露出一丝厌恶。当时不懂,后来一次无意间才知道,那个与她做了夫妻的人从不是他,而是另有其人。

……

“三爷。”

胡三停下脚步,微微扬眉。

“大人回来了。”

胡三微微点了下头,脸庞一如既往的冷峻,脚步却急切起来。

「怎么了?」他发现属下的异常。

「大人有点不对……」可具体是哪里不对,他也说不上来。

*

其实薛庭儴就是累了。

吴阁老倒得太不是时候,他到底资历短浅,再加上嘉成帝不按牌理出牌,弄得朝中一片腥风血雨。他索性便寻了个巡抚的差事外放,存一攒资历,也能避祸。

殊不知地方比京里也没好到哪里去,势力盘根错节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不过让他再选一次,他依旧会这么做,只是…

他揉了揉眉心,不禁又想起那个夜。

本是离开前夕,众人与他送行,明知道这些看似恭敬的面孔下,其实各有心思各有派系,他也依旧去了。

万万没想到他会着了人的道,当时随扈不在身边,他只能强撑着换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去,再之后就全没有记忆了。

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梦,梦里有招儿,醒来之后才发现是个梦,自己独自一人。

事后,他倒也命人查过,却根本查不到什么。他不是傻子,发没发生过什么,即使没有记忆,但能感觉出身体的异常。

那晚上到底是谁?

不是招儿,招儿已经死了,虽然他又再次梦到她了。

门被敲响了。

薛庭儴不用问,就知道是胡三,也因此他叫了声进。

“大人。”

胡三走了进来,看向立在窗前,一身青衫满身萧瑟的大人。

薛庭儴是那种很书生的长相,清俊温雅,一种闲庭信步的从容不迫。但气质却是卓尔不群的,让人忽略不得。

“家中可还好?”

“一切都好,”顿了下,胡三又道,“夫人闹了几次想回府。”

提起吴宛琼,看着窗外的薛庭儴,眼中的厌恶几欲溢出,尤其最近梦到招儿的更加频繁了。

他不光厌恶吴宛琼,也厌恶自己。

后悔吗?

若是重来一次,他定会疼她护她,再也不为那些无谓的小心思与她闹别扭,他们会一直在一起,即使他上京赶考出京上任,也会一直带着她,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。

可惜,没有如果。

*

“如果重来一次?”

招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,笑得抑不可止。

莫伽的冷脸挂不住了,恼道:“我就是假设。”

“没有如果,”她前一刻还在笑,后一刻笑容就收了起来,变脸之快就像孩儿面,“怎么可能有如果。”

即使有,大抵还是一样吧。

在她最绝望的时候,被他捡到了。

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日,为了给她那好弟弟治病,爹娘把她给卖了,卖了五两银子,签的死契。

她不甘被卖,半路上跳了车,却摔断了腿。摔断了腿还是要跑,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了,才倒在路边的草丛中。

她就是那样被他捡到的,他说:“爹,那边有个人。”

但人牙子还是追来了,要把她强行带走,那对年轻的夫妻在救人和给儿子看病之间犹豫,还是他说药太苦,他不吃药,吃了也没用,还不如把她买了。

那时她就发了誓,一定要报答他,要对他好,一辈子对他好。

所以没有如果,如果他没有捡到她,就不会有现在的她,她的命运可能比现在更惨,她不会拥有那几年的温暖美好的时光,不会与他相依为命多年,还能成为夫妻。

所以如果让她来选,即使明知道若干年后有一天,他会为了前途抛弃她和弘儿,她依旧会对他好。

也同样,她会在他放弃她之后,远远的离开他,与他永不复相见。

03

东方刚泛起鱼肚白,招儿就起了。

薛庭儴还在睡。

这几年嘉成帝丢下朝政不管,一切都堆在薛庭儴这个首辅身上,难得他休沐一日在家,招儿想让他多睡会儿,舍不得叫醒他。

她穿好衣裳,推开房门,瓶儿和小翠迎了上来。她摇摇手,示意她们小声点,便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。

这些都是招儿干惯了的,丫头们也知道她的秉性,见她在案板前忙起来,就分出一人去灶膛前帮她烧火。

“夫人今日想做什么?”

“饼吧。”

*

若论薛庭儴最喜欢的一样吃食,莫过於饼夹肉。

提起这饼夹肉,还要说到他尚未发蹟的时候,那时家里条件不好,他在学馆读书,招儿平日里惯对他仔细,尤其是在吃食上,从不让他委屈,知道学馆中伙食不太好,就想办法为他改善。

这饼夹肉,就是其中之一。

择了饼,不拘薄厚,肉切片配上菜炒,等菜出锅,卷进饼中,就是一顿。每逢他去学里,招儿就会给他装上几个,但多数都没办法全进嘴,因为会有人跟他抢。

尤其是毛八斗,每逢薛庭儴从家中来学里,他第一件事就是翻他袋子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。关键此人脸皮奇厚无比,薛庭儴根本抢不过他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面吃着招儿做的饼,一面听他笑得淫/荡说:「咱招儿姐就是贤惠,小庭子你真是好福气,摊上这么好的媳妇儿。”

这话说得中听,薛庭儴多数不会跟他计较,让他屡屡得逞。

因为这饼夹肉,薛庭儴曾经还得了个'饼夹肉案首'的绰号,不过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。

就因为薛庭儴喜欢,招儿把这饼夹肉做出了花样,饼可以做的有薄有厚,薄有薄的吃法,厚有厚的吃法,里面的菜样也是变着花样换。

但若论薛庭儴最喜欢吃的,还是这梅干菜烧肉饼。

这种饼的做法就复杂多了,先做饼馅,菜干洗净泡发与肥瘦相间的猪肉一起烧,肉要切成丁,炸出猪油,菜干本就是咸的,所以不用放盐了,只等烧出的肉汁浸入菜中,就可以盛起放凉。

把面发酵好分成团,包入菜馅料,收口捏拢并按扁,用擀面杖擀成薄饼,越薄越好,以薄而菜不漏为最佳,最后在饼的正面洒上芝麻,反面刷上少许油贴在锅边,烤到饼肚子胀气,就可以出锅了。

刚出锅的最好吃,咸香可口,外酥里嫩,海碗大小一个的,薛庭儴能一口气吃三个。

就是做起来太麻烦了,所以招儿平常极少做。

但这几年薛庭儴辛苦,说是每天连轴转也不为过,招儿就总想让他吃好一点,变着花样给他做吃食,尤其是这早上的一顿。

*

光有饼还不够,还得有粥,但今天招儿不打算做粥。

她之前便和好了面,此时面团已经醒好了,她在面团上撒上些许面粉,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片状,感觉薄厚差不多可以了,展开已经变成很大的面片,在上面撒些面粉,将面片折叠,最后切成细条状。

切好后将面条抖开,撒上面粉,提防黏黏,就可以随时等着下锅了。

下锅前先要做浇头,之前用来烧肉的肉丁,招儿还留了一些,丢进锅里炸香,炸出油,将豆腐切丁放入锅中四面煎黄,之后用葱蒜姜小红椒炝锅,炸出香味,放半匙农家大酱。

这种大酱是招儿每年必做的,每年腊月正月下大酱,反正要赶在立春之前,保存好了可以吃一年不坏,家里大大小小都爱吃,用来卷饼或者做浇头都极香。

放了大酱就不用放盐了,只等豆腐入了味儿,就可以将配料捞起。

招儿还在想薛庭儴起来没,几样吃食都得现做当时吃最香,放一会儿就不行了。正想着,瓶儿突然站了起来,避去了门外。

招儿不用回头看,就知道他来了。

「做什么呢,好香。」他从她背后冒出个头,贴着她脸问。

老夫老妻了,还这么亲密,真是惹眼。但他喜欢这样,招儿也习惯了,就不阻他。

“你猜。”

这还用猜吗,招儿的提前准备已经做好了,东西都摆在案板上呢,明眼可见。可薛庭儴还是摇摇头,说猜不到。

招儿嗔了他一眼,“那等我做好,你就知道了。”

「我给你烧火。」他站直了,将袍摆撩起说。

「行。」这事,招儿可不会拒绝。

招儿先煮了面。因为面切得细,所以很好熟,开两下就可以出锅了。

她择了两个粗瓷大碗,将微微有些泛黄的面条捞出,碗里会留一些汤,把浇头浇上去,视咸淡再加汤或者加浇头。

不过以招儿的手艺,一般都拿捏得很准。

“你先吃吧,火不用看了,我把饼烤了。”

薛庭儴也没拒绝,端起面碗去了一旁。

挨着墙边放了个小方桌,他把小方桌挪了一个位置,又把灶膛前的小杌子搬来,正好凑一对桌椅。

他把面碗放在桌上,坐下。

小方桌很矮,他个子生得高,想坐好必须要佝偻腰,叉开腿,形象全无。但他却浑不在意,一点都没有首辅的自觉,似乎是干惯了。

确实是干惯了,小时候招儿每次煮饭,薛庭儴最喜欢跟前后。小娃儿都是耐不住饿的,常常会招儿前面做,他在后面吃,怕他累着了,招儿就会用家里瘸了腿的凳子给他当桌用。

让他就在跟前吃,因为厨房里暖和。

看到这一幕,招儿似乎也想到从前,忍不住扑哧笑出声,看他这副没正形样儿。

两人正对着笑,忽而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,紧接着就是扑鼻而来的浓香四溢。

饼熟了。

招儿拿着火钳去揭饼,揭下一个又一个,放在一旁的案板上。

薛庭儴的面都顾不得吃了,抽着鼻子闻香。

等把所有饼都揭下,招儿拿了抆干净的菜刀去切,切十字,刚好四瓣儿。用碟子盛了来,搁在他面前。

“快嚐嚐。”

薛庭儴嚐了,烫得龇牙咧嘴,还在往嘴里塞。

只一个字,香!

招儿失笑。其实到了他们这种地步,什么珍馐佳肴没吃过,万万不会一个饼就能夸张到这个地步。只是吃饭就讲究个贴心、舒心、身心舒畅,他喜欢吃她做的,她愿意给他做,他也愿意夸她,如此而已。

“我再冲个酒酿。”

瓦罐里的水早​​就沸,招儿用碗打了两颗蛋。

鸡蛋打散,每个碗放一球酒酿。这酒酿也是立春之前招儿做下的,乡下又叫甜酒、米酒、酒糟子,家家户户都会做,但做好的却不多,招儿做的酒酿哪怕当初在余庆村,都是一等一的,醇而甜不酸,煮酒酿连糖都不用放。

不过招儿平常不用煮的,而是用沸水冲。

一匙沸水冲下去,碗里的蛋花顿时开了,米粒随着冲击撞在碗壁上,又翻滚回来,香甜味儿顿时出来了,隐隐还带着酒香,颇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。

刚冲开的蛋花不能动,要等蛋花结块,再用汤匙下去搅拌,嫌不够甜了可以放糖,可之前也说了,招儿做的酒酿好,一般是不用放糖的。

“你也来吃。”

做这些说起来复杂,其实烤饼加冲酒酿,只用了半盏茶时间不到,薛庭儴除了吃了一块饼,面还没动,等着招儿给他放醋。

招儿把酒酿端来,又拿了醋罐放在一旁,才在他对面坐下。

小方桌没多大,不过两人用着刚好,就是因为太矮了,两人几乎是腿抵着腿坐。却没有人想换过,一用就是这么多年,这是习惯,也是一种回忆。

不光是招儿和薛庭儴的回忆,也是家里几个孩子的回忆,每次娘做饭的时候,小家伙们都会在旁边等着,耐不住饿了就让娘先弄点东西吃。

这些年来,随着薛庭儴东奔西走南来北往,家里最老的家伙什大概就是这张小方桌了,当时是为了方便弘儿吃饭,谁知一用就是这么多年。

“出汗了。”

他拿出帕子给她抆汗,她则低头往他碗里加醋。薛庭儴吃面必须有醋,还得招儿给他放醋,几十年都没改过来的习惯。

「好了,快吃。」放好醋,她又顺手用筷子将他的面搅拌了一下,她下面的时候是有估量的,出锅的时候微微有点夹生,但这个时候吃却正好。

她知道他一定会等她,才会算好时间。

两人一边吃面,一边吃饼,偶尔喝一口酒酿。

当然,还不忘说些闲话。

说起招儿怎么起这么早,她怔忪了一下,道:「我昨晚做了个梦,梦见我们成亲后却总是闹别扭,你没去清远学馆,而是去了清河学馆,姐姐死了,你在六少爷的帮助下去了沈家的族学……”

「是不是梦不好?」他打断问。

「确实不好。」她最后竟成了女海盗,而他抛妻弃子另结新欢,她的狗儿怎么可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,所以招儿觉得很无稽很荒诞。

“那不过是个梦而已,不要多想。”

是啊,那不过是个梦,而现世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