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贺征将剩下的马匹刷洗干净,两人沉默幷肩将十匹马赶回校场交给驯马官。
出了校场没多远,贺征蓦地止步,转头看向落后自己五六步的沐青霜。
温柔月光下,两人目光静谧相触的瞬间,沐青霜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软弱可耻的委屈。
她撇开头,缓缓蹲下,抱着双膝将头瞥向一旁,眼中浮起氤氲水气。
以往她一直深信,只要她足够勇敢足够坚定,他最终是会愿意留下来与她相携此生的。
这次他瞒着自己接下军府的派遣,没有留给她只言片语就走了,仿佛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担忧会不会心疼……
她已经不敢确定,自己对贺征来说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。
贺征似乎叹了一口气,转身走回来,背对着她蹲下:「上来。」
沐青霜猛地扑到他背上,单臂虚虚环过他的脖颈,伸手捶了他一记。
「你还有脸叹气……」
因疲惫而略略沙哑的娇嗓没了平日那种张扬盛气,软绵绵像裹了层稍显粗粝的糖霜。
贺征喉头滚了滚,背起她往南麓官舍的方向走。
沐青霜垂眸看着他泛红的耳尖,瓮声轻问:「你伤在哪里了?」
先前她压倒贺征时,已隐约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。
贺征脊背一僵,脚下滞了滞:「只是小伤。」
见他似乎不想多说,沐青霜重重咬了下唇,心中渐渐高涨起委屈的火气。
从前,她与贺征还算是无话不谈的亲密伙伴——
虽总是她粘着他叽叽喳喳多些,可他一直是纵容她亲近的。
他稚龄遭逢巨变,自来话不多,待谁都冷冷淡淡,唯独在沐青霜面前会有些许软色。
可打从进讲武堂那年起,有些事在不知不觉中,就变了。
沐青霜撒气似地使劲圈住他的脖子,眨着委屈发烫的双眼:「贺征,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人?」
「没有。」
他应得很快,肩颈綳得紧紧的。
沐青霜哼了一声,松了手,抬眼看看天边的弯月:「你走时爲什么要躲着不告诉我?还让令子都帮你拦着?」
贺征反扣在她腿上的双臂蓦地一紧:「军府临时征调……你不会同意的。」
虽军府来人再三强调会在行事途中保障他们的安全,可其间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。
她一向不乐意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。
沐青霜点点头:「是做什么去了?事情既已了结,我问问总行吧?」
「月余前循化城放进了一批中原来避难的流民,其中有几个人行迹可疑。他们很警觉,对军府的行事似乎也很熟悉,斥候试了几次都没能近身,军府便让我们三人以流民身份再去接近探底。」
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。
沐青霜知道轻重,明白这已是他能透露的全部,便没再往下深问,只话锋一转,关切起他的伤势。
「最后跟他们交上手才受的伤?」
「嗯。」
「军府将尾巴都收干净了吧?」既最终交上了手,说明他们三人的身份到底还是没瞒住,沐青霜有些担心他的安危。
贺征停下脚步,轻声道:「是少帅亲自带人善后的。」
此刻两人已在南麓学舍前的牌坊下了。
沐青霜从他背上滑下来站好:「沐青演好样的。哼。」
她大哥明知她对贺征宝贝得紧,居然也搅和进来掺一脚。
「你……」贺征回身面对她,莫名其妙地清了清嗓子,「你没跟子都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?」
沐青霜仰头楞楞地看着他,忽然自嘲一笑:「贺征,我的人品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烂?我既答应你不会在讲武堂同窗间宣扬这件事,两年来可曾食言过一回?」
「我不是……」
沐青霜怒从中来,抬脚照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记:「滚回学舍睡你的大头觉去吧!夏季长休之前我若再跟你说一个字,我就不是人!」
贺征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,沉默地望着她怒冲冲远去的背影,大掌紧握成拳。
他不知该拿这姑娘怎么办。
从两年前第一次做了「那样」的梦之后,他就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