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姐姐抱,姐姐漂亮。」童稚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,小胳膊乱挥,扑着要过去,小小年纪已喜好亲近美女。
他闷笑出声,看迦夜退避的姿势,恶作剧的把孩子塞过去。
「他要你抱。」
坐在廊下退无可退,猝不及防的被男童挨住,她躲避不迭手足无措,一掌撸下孩子扔回他怀里。
刚摸到纱衣便扑了个空,男孩失望的大哭起来,胖胖的手脚乱扭,执拗的要姐姐,涨得小脸通红,他抱着轻哄,怎么也止不住声嘶力竭的号啕,啄花的小鸟吓得四处飞散。
哭了半天,迦夜终忍不住,无可奈何的接了过去。僵硬的悬在半空,宛如拎着一个麻烦的包袱。
「别哭了。」她没好气的轻喝。
小人儿转瞬破涕为笑,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。努力伸着手要摸她的脸,见她不理,手短又够不到,便挣紮着要下地。
刚放在地上,泼开短腿在花苑中乱穿乱拔,也不顾是何等辛苦才养活的珍品,不出片刻采了满把的花,讨好的递给她。
「姐姐,花,抱。」
迦夜的脸色实在难以形容,百年不遇的滞闷无语。他一忍再忍,终於放声大笑,兴味十足的看她左右为难。
她挫败的叹了口气,任男孩攀上膝盖偎近她,对手中硬塞过来的花哭笑不得,勉强忍着不自在。
愿望得偿,男孩开始倒还老实,拔着花瓣玩,时而塞一把到嘴里,淘气的扯落了一地。迦夜眉梢动了动,彷佛想制止又忍住了。
自得其乐的玩了半天,男孩探进她脖颈磨蹭,似嗅到了什么。
「姐姐香。」确定了事实,他努力直起来嘟着嘴扑近,眼看要贴上粉颊,窍手微动,怀里的重量忽然被一旁观望的人拎开。偷香未遂的孩子傻兮兮的悬在空中许久,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拖离了软玉温香的怀里,再次大哭。
这次谢云书可不同情,任小人在空中踢脚乱挥,冷着脸不理。提出了圆门,听着哭声越来越小,不一会两手空空的转回,想是交给路过的丫环抱去了。
「那是谁家的孩子。」
「白老太爷的幼子,人小鬼大。」裙上落了一襟的花,他取下一朵,候她拍干净递过。雪白的花瓣如细指舒卷,清香随晚风飘散,正是迦夜在天山常摘的一种,他尝过一次,微苦中有淡淡的甜。
接过花,她扯下一片抿入口中,神情有些奇特。
「你与白家交情如何?」
「多年世家来往,还不错。」他不解其意。
「劝他把这花拔了吧,有毒。」垂睫看着掌心的花,不经意的随口,指尖又扯下一片噙入齿间。
他惊疑的盯着她,怔了片刻。
「什么样的毒。」
她似笑非笑的抬起眼。「倒也不是什么剧毒,久服才会显现。」
「会怎样?」
「成人沾了无妨。」她嗅了嗅花香,漫不经心。「但对孩子有效,时间久了会停止生长,终身如孩童。」
他静了半晌,忽然握住窍细的手,制止了她拂弄花朵。
「你不是经脉受损!」
「当然不是。」腕间传来痛楚,她任他握着,神色不变。「那是给教王的说辞,我长年食花才会如此。」
「你明知有毒,为何……」灵犀一闪,蕴着怒意的话语突然顿住,心头一寒。
「你猜的不错,是我心甘情愿服下的,以免步上我娘的后尘。」迦夜笑了笑,仰首看群星明茂,匀美的侧颜柔似静月。「可惜找到这种古籍残卷里所录的花需时良久,不然该看来更小些,可以多省点麻烦。」
「……」
「不嫌费事就让白家铲了它,不提也无妨,反正与我无关。」她偏过头,小小的身子凭栏轻晃,无端生出苒弱无依之感。
她言辞轻松,毫不在意,他却难以平抑乍然听闻的惊骇。
明知后果,持续一年年的以身就毒,隐秘的坚持,究竟出自怎样的意念。
每一瓣咽下去,就断绝一分正常的可能。维持着孩子似的外貌,背负着妖异的传言……
「迦夜。」他沉默的静了许久。
「嗯?」
「难道今后永远这般,再也恢复不了?」
「大概吧,也没什么要紧。」她不甚看重。「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。」
「你……一点都不在乎?」
「总比屈身事仇好。」她微微一笑,坦白的直承。「两害相权取其轻。」
……
「你那是什么表情,和你又没关系。」略带奇怪的划过他的脸,她疑惑的问,黑眸茫然不解。
捉住她的手,将唇贴上冰冷的掌心,他的声音很涩。
「我在想……这种代价实在大了一点……」
「我认为值得。」心神有点恍惚,手心温软的触感令她陌生,不知为何没有抽回。「哪怕是附上我的命……」
「不值得……完全……不值……」话语到最后变得模糊,她半猜出来,诧异的凝望。
天已经全黑,背着月光,看不清俊脸上的神色。
……他似乎……很难过…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