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一枚利刺扎入了心底。
周围一片沉默,意外的场面措手不及,谁也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明明是温暖的春日,她却觉得阵阵发冷。
看他随谢家长兄行礼问候,宛如对着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。
淡淡的眸子掠过,全无一丝波澜。
本该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,已成天涯陌路之隔。
「三公子……何时回了江南?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。
「数日前方至,未及恭贺,尚祈见谅。」清朗的男声平静逾恒。
错过了……终是抆肩……
……纵是万般不甘……
「你为什么回来……」
一滴清泪坠落,心绪百般按捺藏不住,冲破了唇齿的禁制。
「……为什么这个时候……为什么要出现。」
他似乎愕了一愕。
「要是永远没有回来多好……」白家长女泪如雨落,一改温驯自制的性情。「永远不见……我……」
语音渐渐哽咽零落,难以说出更多,她忍着泪踉跄离去。身侧的丫环婆子这时方醒悟过来,匆匆忙忙的赶上去,还不忘同情的多看他几眼。
身边的兄长默默拍了拍他的肩。
数年前的娉婷少女,也曾是支持他撑下去的力量之一。
何时起,那一抹清浅的甜意逝去无踪,连面容都淡薄得不复记忆。
心头萦绕的,早已是另外一个身影。
看到她的泪,不是不歉疚的。
听闻她觅得佳偶依礼嫁娶,花开花落,他以为再不相关。
若不是猝然撞破,谁又知道她心底幽怨如斯。
独自坐在花树下,试着回忆多年前的印象,最终还是放弃。
窍小的身影渐渐走近,打量着他的神色。
「还好?」
「嗯?」
「听那群女人说了。」如此荡气回肠的重逢被一传再传,白府人尽皆知,她自然也不例外。「看你好像不怎么伤心。」
他一时失笑,略微的伤感烟消云散。
「你是来安慰我?」
「我可不会。」她不客气的否定,甩过一坛酒。「要难过你自己多喝点。」
入手沉沉,他看了一眼,拍开封泥饮了一口。
酒香在半空弥散,熏人欲醉,她略退了一步,避开扑鼻而来的香气。
「江南的酒太软,和塞外真不相同。」
「也有厉害的,你没喝过。」他搁下酒坛,纠正她的评论。「有些入口香甜绵软,后劲十足,不小心很容易喝醉。特别是女儿红,酿了十几年的饮前还得兑新酒,下次我带你去尝尝。」
她愣了一下,像是想起什么。
「忘了你不喜欢饮酒。」
「也不是……」她没再说下去,推开棋坪坐上了石桌,窍足轻晃,神色有些怅然。
「谢谢你的好意。」他弹了弹酒钵,心里是高兴的。
「你真不在乎?」她略微好奇。「江南第一美人呢。」
「我只见过她一次。」他并无郁色。「注定无缘的事何必多想。」
「你倒是看得开。」
「怎么说。」
「扬州谢家的三公子,家世出类拔萃,英俊年少身手高强,又有一段人人称羡的好姻缘,可惜祸从天降错过了七年,回首佳人已嫁,空有余恨,徒留两情依依……」
「你从哪里听来的。」他没好气的打断她的揶揄。
她耸耸肩,淡淡中不掩幸灾乐祸。「所有女人都这么讲,还有不少为你们掬了一把热泪,说是赶得上话本传奇了。」
「少听这些无聊的东西。」一时很想在她身上磨磨牙。
「是你带我来的。」她不忘提醒罪魁。
「我以为你是打算劝慰我的。」
「其实我是来嘲笑你的。」
忽然发觉斗嘴意气的滑稽之处,俩人同时笑起来。
「迦夜。」
「嗯?」
「唱首歌吧。」他的声音低下来,柔如春风。「你在龟兹唱过的那首,我很想听。」
静了半晌。
清澈透明歌声在树下响起。
穿越了花繁叶密的枝桠,在澄蓝的天空下飘散。
女孩在石桌上微微后仰,望着变幻的云彩,吟唱着神秘难解的歌谣。
歌声彷佛有种温柔的力量,抚慰着一切哀伤澄定,直入心底。
阳光落在迦夜的额角,像踱上了一层金芒。细嫩的脸上也有了微红,如一只鲜美诱人的春桃,顿生爱悦之念。
歌声缓缓消失,当最后一个音符湮灭,她低头看着他,微微一笑。
他默默凝视了许久,探手拉住细腕用力一带,窍小的身子跌进胸膛,重重的撞入怀中,连带身后的大树受震,落下了漫天花瓣。
猝然变化,她有点恼火的抬起头。
「你干什么。」
纷飞的花雨落满了一身,扬扬洒洒犹如细雪,忘了生气,她愣愣的仰望,黑眸映着一天一地的落英,像蕴着无数星芒。
「真美。」
喃喃的叹息响在耳畔,还来不及应答,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