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56 章
程迦动身去机场时,上海下暴雨。她查看天气预报,青海全省范围也出现罕见的雷电大暴雨。手机通知飞机会延误。
程迦还是准点到了机场,坐在候机厅里等。
人望着玻璃窗外水洗般的大雨,像望着春暖花开。
几小时后,上海雨停,飞往各地的飞机陆续起飞,但西宁那边仍是暴雨。
旅客们在候机厅吵嚷,闹事。
程迦拿出手机,看一眼凌晨和彭野的通讯记录。那通电话后,他们没再通话。
现在也不用。
她脚踩着一双玫红底的黑色高跟鞋,手握这登机箱拖杆,背脊笔直坐着。
想着,便想到从格尔木到西宁有七小时车程,彭野什么时候启程?夜里?
一时心有所想,她塞上耳机,搜出一首叫《风雨无阻》的歌。八音盒的旋律让她心静。
周华健的声音出现时,她微微蹙眉,这过时的歌,是彭野那老男人年代的产物。曲风温柔,不是她喜欢的类型,应该也不是彭野喜欢的类型。
可她听着听着,不知不觉循环上了。
「红尘千山万里路,我可以朝朝暮暮。」
几小时后,广播终於通知登机。
程迦上了飞机,关掉手机戴上眼罩,平静地睡了。
又是几个小时,飞机开始降低高度时,程迦醒了,洗了脸,敷了面膜,但没化妆。
飞机终於降落曹家堡机场。
程迦在窗边看到了黄色沙土的高原。
夜幕已开始降临,飞机在跑道上滑行,慢慢归位。程迦是第一个走出飞机的,才踏上移动通道,豆大的雨滴就打在玻璃窗上,转瞬间越下越大。
身后有人议论:「天哪,太幸运了。再冲一会儿就得迫降去兰州。」
程迦想,如果迫降去兰州,彭野也会赶去那里接她。
出去后,她一眼看到人群中格外高的彭野,他插着兜,立在围栏边一群举牌的人群背后。
他头发是湿的,黑色的眼睛盯着她,笔直而又沉默。
程迦骨子里一阵颤栗。她远远望他一眼,转弯往走廊的出口走,他也转身走;两人隔着围栏和涌动的接机人群。
到了走廊尽头,他停下等她,她走过去他身边。
彭野微微俯身接过她手里的箱子,他手上是湿的,沾着雨水,却有暖意。
程迦跟在他身边,他拖着她的箱子,她没有牵他的手,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一句话没说。
他们穿过忙碌的机场大厅,走出去停车的地方。
天黑了,电闪雷鸣,下着大雨。
彭野没说话,顺手就把她揽到身边,拿外套遮住她的头和身子,搂着她往车边走。暴雨冲刷着两人的身体,有股子沉默而奇异的兴奋。并不冷。程迦牙齿战得咯咯响,腿快站不稳,他的身体也隐忍在颤。
走了很长一段距离,终於到了。
他拉开车门送她上副驾驶。
程迦还是被雨水淋了个湿透,缩在座位上轻轻发颤。
他把箱子放到后座,开门上车。
雨太大,他有些狼狈地躲进车里关上门,抹一把脸上的雨水,程迦就扑了上来,跨坐到他腿上,捧住他被雨水打湿的脸颊,用力吸吮他的嘴唇,恨不能一口一口把他吞下去。
他身上熟悉的皂荚清香,混杂着暴风雨水的气息,让她疯狂。
她撬开他唇齿,勾住他的舌头狠狠吮吸。彭野舌根发疼,头皮颤栗,好似魂儿要给她从头顶抽出。
程迦的手摸到腰间他湿漉的衣服,狂乱地松了皮带,一把扯开拉链,手钻进去。
他早已有了反应。
她迫切地掀开长裙,把丁字裤拉到一边,不做任何准备便使劲沉了下去。
「啊……」她含着他的嘴唇,喉咙里溢出一丝声音,短促,凄楚,瞬间被他以吻封缄。
彭野一手伸去锁上车门,一手握住她的腰,把她摁进怀里,摩挲着,她肌肤湿漉发烫,肌理软腻如凝脂,指尖触感轰然炸开,引爆他的躯体。
「呜……」她浑身激灵。
车内狭窄,她舒展不开,双腿卡在禁闭的空间里,不断调整身姿,腰肢起伏进退,慾念汹涌不得消停。只嘴唇紧吸着他不松开,他亦不松,配合着她的主动,像两条痴缠的灵蛇。
雨水拍打着车身,帘幕般盖住四面的玻璃。
他急促的喘息如同动物,交缠着哀弱的呻吟,盖过了交加的雷电风雨。
程迦蜷着身子,彭野抚摸着她的身体,嫌衣服碍事,解她上衣的纽扣。她突然松了他的唇,微微直起身子。
她脸上还带着雨水,面颊潮红,眼睛湿润而安静,盯着他。不掺杂质,明如镜台。
他解开她上衣,一颗扣子,两颗扣子,她海蓝色的文胸露出来,
她呼吸还急促,雪白的胸脯在海蓝色上起伏。
他继续,衬衣解开从肩膀处褪下。暴风骤雨的夜里,她的肌肤白得散光。彭野的手顿住了,目光停在她锁骨之下,胸脯之上。
原本枪伤的地方留了一只展翅的鹰。
程迦垂下眼睛,轻声问:「喜欢么?」
彭野的回应是低下头,捧住她,吻她胸口上那只鹰,轻舔它的翅膀。那触感柔腻如同牛奶溢入他嘴里。
程迦箍住他的头,十指伸入他湿漉的头发,任他亲吻。她半阖上眼睛,似醉地仰起头颅。
窗外闪电阵阵。
他掐着她的腰,吻着那只鹰,大力挺进。
她瑟瑟发抖,后背撞上方向盘,吃痛地叫了一声。
彭野托起她的后背,手隔在她的背和方向盘之间,把她往回拽。
底下一戳,她抠紧脚趾,搂住他的脖子,颤栗着哀哀「啊」一声。
「疼么?」他握住她湿漉的脑袋,轻声问。
她摇摇头。
漫天的雨水声里,
和他的熟悉的感觉慢慢在程迦身体里堆砌,她断续而细碎的呻吟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雨幕里。
她微张着口,仰起头倒在方向盘上,看见闪电的一道白光劈开整个雨夜,雨水像钻石,浩浩汤汤砸下来。
彭野给她穿好文胸和衬衣,一粒粒扣好扣子,把她胸前雪白的风光收回去。
他把她从方向盘上抱回来,让她的头安枕在他肩上。两人湿漉漉地贴着,体温烘出热气在肌肤间蒸发。
外头仍是电闪雷鸣,车厢里边安静而宁谧,谁也没说话。
过了不知多久,程迦淡淡问:「今天等很久了?」
「比我预想的久。」彭野说,
「……但总归是来了。」
驱车离开机场,闪电照亮前方的道路。
程迦点燃一支菸,夹在手里,菸头的光亮随着她的呼吸明明灭灭。
她看着窗外,电闪雷鸣,黑暗叵测,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。
车厢里是属於她的淡淡菸草味,她呼出一口烟了:「彭野。」
「嗯?」雨夜开车,他很认真注意路况,回答有些漫不经心。
程迦望着外边的瓢泼大雨,问:「你爱我?」
雨还在下,
彭野说:「不爱,为什么冒着风雨来接你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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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先想问他准备好了没,可早已没必要。
程迦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,问:「今天回格尔木么?」
彭野说:「在西宁住。」
程迦「哦」了一声。
她一路都没闭眼睛,她一点儿都不累。
机场离市区不远,很快到了黄河路上一个像模像样的酒店,不是招待所客栈之流,程迦稍稍严肃:「住这儿?」
彭野:「嗯。」
程迦没多说。下车进大厅,金碧辉煌。到前台登记时,程迦看一眼房费,手摸进包里想拿钱包,想想又没拿。
进电梯了,彭野看着她湿漉的衣服,斟酌着要说什么,手机响了,电梯里信号不太好,但通话也不长,他讲几句就挂了。
程迦无意瞟一眼,是国际电话。她看到了他的通话记录,凌晨那通电话没有她的名字,只有手机号。
程迦问:「你删我号码了?」
彭野答:「嗯。」
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,
程迦又问:「你怎么知道是我?」
彭野没答。电梯门开,他一手拉了行李箱出去,一手扶着门,让她走出去。
进房间后,彭野说:「把湿衣服脱了,先洗个澡。」
程迦便开始脱。彭野把箱子放在桌上,看见镜子里她落了长裙,滚圆的臀夹着细细的丁字裤,一双腿笔直修长,白得跟奶油一样。
裙子掉地上,高跟鞋踩出去,露出脚踝边黑色的小蛇。她边脱衬衣边往浴室走了,彭野收回目光,看一眼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,不经意吸了口气。
程迦走进浴室,意外发现有浴缸,干净得一尘不染。
程迦把衬衫扔洗手台上,给浴缸放水。龙头边两个旋转钮,她试了好一会儿,水还是冷。
程迦朝外边说:「彭野。这龙头是坏的。」
「哪儿坏了?」彭野声音先来,然后是人。
程迦从浴缸边站起身给他让位置,微皱着眉:「怎么拧都没有热水。」
彭野俯身拧那龙头,解释:「这边是热水,顺时针拧;这边是冷水,也得顺时针拧。」
很快,水柱冒出热气。
程迦:「……」
彭野调好水温,说:「试试。」
程迦摸了一把:「有点烫。」
「手对温度比较敏感。」彭野定定道,「就这水温。过会儿得着凉。」
程迦任他。
他坐在浴缸边,程迦看了他一会儿,上前去脱他衣服,他也任她。
沉进温暖的水下,一身的凄风冷雨被洗去,前所未有的惬意将程迦包围,她忽而明白了他为什么带她来这儿住。
他在水下抚着她身体的曲线,她闭上眼睛,双腿无意识摩挲他的腿。身体没有别的慾望,只剩最原始单纯的肌肤之亲。
彭野问:「累了?」
「不累。」她睁开眼睛,「……你等久了。」
「不久。」他说。
「准点应该中午到。」程迦说,「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?」
「知道你一定会来。……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?」
「知道你一定会等。」
温暖的水里,两人各自无声。
彭野问:「饿没?」
「在飞机上吃过。」她说,「你呢?」
「在机场吃过。」他答。
程迦淡淡「嗯」一声。
洗了澡出来,彭野说:「一年不再用浴缸。」
程迦抬头:「怎么?」
彭野:「节约用水。」
程迦:「好。」
程迦立在床头,拿浴巾搓头发,等头发不滴水了,用吹风机吹。彭野看了她一会儿,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,她顺势坐上床边。
外边还在下暴雨,程迦穿着宽大的白浴袍,仰着脑袋,看他洗过澡后干净的脸颊和湿漉的头发。暖风在吹,他的手指在她头皮上摩挲。
隔一会儿,程迦手机响了。彭野关了吹风机,给她拿来。
是经纪人:「亲爱的你在哪儿呢?」
「我现不在上海。」程迦淡淡地说。她歪着头拨弄头发,浴袍袖口的香味清新干净。
「周五教育频道想对你做个采访。你不是想宣传动物保护嘛,这个机会可别错过。」
「嗯,我会准时回来。」
「拜拜亲爱的。」
程迦挂了。
彭野抓抓她的头发,问:「继续吹?」
程迦说:「晾干。」
彭野收着吹风机的线,问:「什么时候回去?」
「大后天,」程迦说完加一句,「有很多工作。」
彭野:「那正好。」
「嗯?」
「我这两天休息,带你去个地方。」
程迦:「哪儿?」
「到时再说。」他手指抓着她头发,渐渐,目光落到她脸上,再次看到她的素颜,眉目淡淡,有浅浅的黑眼圈。机场第一眼,他就看到她瘦了。
「最近没休息好?」他无意识抚摸她脸庞。
「失眠。」她歪头,脸颊枕在他手掌心,眼瞳清淡,平静地望着他。
彭野心里没了声音。
两人对视着,心知肚明,程迦说:「来啊。」
彭野欺身去吻她。
程迦的手勾住他脖子,吻到半路,她摩挲着他的发根,比以往扎手,她模糊地问:「你剪头发了?」
「嗯。」他含糊应着,刚把她压倒在蓬松的大床上,程迦手机又响了。
两人顿住,鼻息交融间,无奈轻笑。
程迦摸着手机,手指却还在他脑后的发根上挑逗。
拿来一看,这次是方妍。她顿了顿,平静地接起。
「程迦,你在哪儿呢?」方妍声音挺轻,不像平时。
程迦说:「西宁。」
「哦…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?」
「大后天。」
「回来后咱们见一面吧,我请你吃饭。」
「嗯。」
「对了,你带药没?」
「带了。」
「记得吃……但别数错了。」
「……好。」
「程迦……」
「嗯?」
她欲言又止。程迦也不催,平静等着。
「我不在乎高嘉远了,你不用考虑我。」
「……」程迦说,「我也一样。」
方妍轻轻呼出一口气:「你早点睡。」
「嗯。」
程迦挂了电话。彭野始终伏在她身上,电话里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。程迦说:「你去拿。」
彭野起身下床,打开箱子找出七七八八的药瓶,一粒粒数清楚了递给她,又去调了杯温水。程迦就着水把药吃了。
他那态度彷佛她只是得了个小感冒。
彭野把玻璃杯放回去,回来重新覆在她身上,说:「继续?」
程迦说:「继续。」
一番云雨折腾,
程迦听着外边的风雨声,皱眉问:「这么大雨,明天能出去?」
彭野在她耳边,沉声说:「明天会是好天气。」
这一夜程迦睡得安稳,雷打风吹没影响。
第二天,和彭野说的一样,是个好天气。
出发前彭野带程迦去菜市场买菜,程迦抽着烟跟在他身后,淡淡问:「去野炊?」
彭野说:「沾点儿边。」
驾车一路过了格尔木,第三天上高原,一月不见,原野上青草丛生,辽阔充满生机。
经过保护站,程迦回头望一眼那熟悉的平房,没说什么。
过保护站不久,越野车下了青藏公路,绕进曲折的山林。绿树遮天,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洒下来,流水潺潺,鸟语花香。
下过暴雨,山里空气特别清新。不久,视野渐渐开阔,程迦看见了雪山冰峰。
待到无垠的草地和冰川在面前铺开,蓝天下,一片冰晶晶的世界。
彭野停了车,说:「到了。」
程迦下车,跟上彭野,两人踩着细碎的冰渣往前走。
清凉的风从四处落过来,程迦望着远处的雪峰,问:「这是什么山脉?」
彭野说:「唐古拉。」
程迦蹙眉:「这是……」
「长江源。」
碧色的江水在她眼前展开,雪峰,蓝天,白云,一股脑儿映在清澈的江面上。
风声伴着水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奏鸣。风从雪山上吹来,裹挟着江面的水汽扑到程迦面前。
程迦深呼吸,没有缘由,心里就轻松了。她喜欢这个地方。
他和她,站在长江的源头,风在吹,草在长,他和她什么话都没讲,也没有牵手,就那样站着,就觉得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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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傍晚,夕阳下的雪山江水更加瑰丽。
程迦在大好的自然风光里和彭野一起搭帐篷。
没一会儿,程迦意识到自己对彭野并无多大帮助,於是说:「我去捡柴火。」
彭野回头,表情很认真,问:「饿了?」
「没。」程迦也挺认真的,道,「分工能节约时间。」
彭野有些好笑:「节约时间了干什么?」
程迦:「……」
彭野:「这么等不及?」
程迦:「下流。」
彭野:「你好意思说我。」
程迦给他白眼,转身望长江源。想一想,在这里她不需要急匆匆干什么,她可以不做任何事。
彭野见太阳落山,想程迦会冷,於是放下手里的帐篷,道:「先去找柴火。」
程迦:「需要两个人?」
「别出危险。」
「荒郊野外,也没别人。」程迦说。
彭野没解释,说:「走吧。」
两人找了一堆木柴回来,天已经黑了。
彭野在一旁生火,程迦从车上把袋子提下来,打开看,他买了苞谷红薯牛肉干。
程迦想起那晚和达瓦的对话,说:「你不喜欢吃土豆。」
彭野正在打火,自然道:「你不喜欢吃啊。」
程迦愣了愣:「你怎么知道?」
彭野弓低了腰,吹燃树叶和枯草,说:「雪山驿站还有露营那晚,你挑的土豆都是最小的,吃得也慢,不像吃玉米和红薯。」
他寻常说着,程迦盯着他被火映红的侧脸看了一会儿,哼一声:「闷骚。」
彭野不搭理,她走过去蹲在火堆旁看他。
彭野抬眸瞥她一眼:「怎么?」
「彭野。」她语气正式。
「嗯?」
「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心?」
彭野:「没注意。」说完起身去搭帐篷。
他不说,她也不追问。以后他自然会自己讲。
程迦蹲在原地拾掇篝火,中途听到风吹帆布的声音,呼啦啦。
她扭头看彭野。粗大繁重的帆布和绳子在他手下规矩又服帖。他看到他卷着袖子,露出有力的手臂。他右手小手臂上有一道疤,是刀伤;程迦还知道,他腰背后有一道更长的疤痕。
她抚摸过无数次。她喜欢那不平坦的触感。
程迦盯着他手上的疤,看着看着,摸出一支菸来抽。抽完了,她起身走过去,从后边抱住他的腰身。
彭野正在拉线,没怎么分心,漫不经意地问:「怎么?」
程迦缓缓摩挲着他小手臂上的疤,说:「上次露营就想上。」
彭野顿了一下,淡笑出一声:「我知道。」
他捏了捏腰间她的手:「帐篷还没搭好,等……」
「我不想在帐篷下边,」程迦解开他的裤子,揉捏摆弄,很快在那里搭起一个帐篷,她贴住他早已紧绷的腰臀,说,「我想在帐篷上边。」
彭野回身,她把他推倒,尚未搭建牢固的帐篷轰然倒塌,他和她淹没在帆布和绳索里。
一直以来,程迦都无法解释为何对彭野的身体如此痴迷。他的肌骨,他的身躯,他给她的充实而熨帖的感觉。她早已深陷其中,逃离再远也得回来。
彭野亦是如此。
他记得与她的每一场性爱,记得她身体内外的每一寸感觉。
也记得这一晚,
程迦的肌肤在月色雪山下,透出象牙玉般莹润的光。
她跨坐在他身上,衬衣胸衣凌乱散开,呼吸急促,胸脯和她的人一起上下起伏。
她身后是漫天繁星。
她细细的手指在他腹肌上抓挠,她温柔的身体在他身上摩挲扭动,一声声蚀骨的呻吟,几乎抽了他的魂。
她浅浅阖上眼眸,颤栗着抬头,汗水掺杂着夜风从她迷离的脸颊滑过。
那一瞬自此定格在彭野的记忆里。
良久,程迦缓缓低下头,注视着彭野,目光笔直而又柔软。
彭野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,她伏下去趴在他身上,脑袋枕在他脖颈间。待呼吸渐匀了,她说:
「我不会。」
彭野说:「我知道。」
无厘头的一句,他却懂了。
我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。
程迦平静下来,道:「还有些事。」
她讲了徐卿和江凯,也讲了她的母亲和王珊。事到如今,她已淡然,如同述说他人的故事。
彭野至始至终没插话,心底隐隐不平。原来相见恨晚,不能回去她最无助的时刻。但又庆幸相见时晚,他已走过最荒诞的年华。
待她讲完,彭野寻常问:「怎么突然说这些?」
程迦说:「给你一个交代。」
彭野说:「你的过去,不需要给我交代;你的未来,我给你交代。」
在那一瞬,程迦觉得她的人生被拯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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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。
飞机要降落浦东机场时,程迦看到了海。她忽然意识到,他在长江源,她在长江尾。一条水连着,从西到东。
落地后,程迦给彭野发了条短信,三个字:「我到了。」
很快,彭野的短信回来了,一个字:「好。」
程迦收起了手机。
机场太大,走出去有一段距离。
程迦拖着登机箱走上自动人行道,她安静站了一会儿,摸出手机打开地图,即使在手机上,长江也很长。
她无意识点了根菸,眯起眼睛想着昨晚,皱巴巴的帆布帐篷,长江源的夏夜星空。
身后人的箱子滑过来撞上她脚踝。
「对不起。」声音有点儿耳熟,把程迦的思绪拉回来。
她回头,看到了江凯。
似乎还是老样子,高瘦的个子,阳光学长的相貌,多了副黑框眼镜,镜片后,眼神笔直而惊讶。
程迦呼出一口烟:「不认识了?」
「迦迦……」江凯张口结舌,竟似十分惊讶。
程迦看到面前的烟雾,忽然意识到在机场,转手掐灭了香菸。
而对面一贯口齿伶俐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,「你……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。」
自动人行道到了尽头,程迦拉着箱子往前走,淡淡一笑:「你不知道我还在上海?」
「我知道。但上海太大,多少年也再没运气碰上。」他语气平静了,却隐有不甘。
程迦没说话,走上又一条自动人行道,站定了;江凯没上去,在一旁走,隔着一道栏杆,与她并肩前行:「我在香港看了你的摄影展,很棒。」
「谢谢,我知道。」程迦说。
江凯愣了愣,忽而就笑了:「你还是老样子。」还是那么嚣张,那么跋扈。
「我挺喜欢原来的样子,就没改。」
江凯默了,好一会儿才说:「你原来就很好,不用改。」
曾经爱得刻骨铭心,谁料半路不得善终。
他不负她,他没给过王珊半点希望与暧昧。当初谁也没有错,错在太年轻。承受不住一条人命。
出了机场,程迦立在出发口等方妍,她再次点了烟。
江凯没走,陪她等:「那天我跑去香港,以为会见着你。你有在散场时留下看展览的习惯。结果没遇到你,遇到了徐老头。」
徐老头这称呼让程迦恍惚一阵。那晚她去了西宁。
她抽着烟,没说话,没看他。风吹着烟雾和发丝,萦绕在她白皙而棱廓分明的侧脸。
江凯忽而微笑:「迦迦,你还是那么迷人。」
程迦这才扭头看他一眼,说:「谢谢,我知道。」
他笑笑,问:「这几年你过得好吗?」
「最近好。」程迦说,「你呢?」
「还行。……还是一个人。」
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,程迦没看他。
她立在风里,平静地呼出一口烟:「遗憾。我不是一个人。」
她看见方妍的车,伸手招了招,转身把烟摁灭在垃圾箱上。出发口接人不能逗留,她拉着箱子要下站台,江凯追上去,迫切拉住她的手腕,终於说:「对不起。我当初不该对你避而不见。」
程迦抿紧嘴唇。
方妍停车下来,紧张道:「出什么事了?」程迦看她一眼,她又坐回车里去。
程迦挣开他的手,回头:「我前几天看到王珊的父亲了。」
江凯一愣。
「我向他道歉。」
「他怎么说?」
「他不原谅我。」
江凯脸色微僵。
「但不管原不原谅,生活都得继续下去,我也得往前走了。」程迦说,「江凯,我们都得继续往前走。」
我们不是圣贤,我们会犯错。但我们曾经的错,让今后的人生更清醒。
江凯心里一阵滚烫,张了张口:「当年我就找过王珊爸爸,给他道歉。他也没原谅我。」
程迦说:「原不原谅,王珊的死,都是时候该放下了。只是我该早点道歉,像你一样。而当初你甚至并没有错。」
江凯嗓音微哽:「我不该把你扔在一边。」
「我原谅你了,江凯。」
那一刻,他肩上所有的恩与怨,罪与罚,终於都放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