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母登时要怒,看程迦眼神冷定,终究离开。
程迦没看彭野,走去书桌边拿了根菸点燃。她转身,靠着桌子,看他,眼底没什么情绪。
彭野也看着她。
过去,那场罪是他存活一世唯一的软肋;现如今,她一句话,就能把他击溃。
他有多强硬,这处软肋就有多致命。
程迦并没有沉默多久,呼出一口烟了,说:「你忙,这种必要的事都忘了讲。……也不冲,说说吧。」
这话里给的希望太明显,以至他并不能轻易相信。
程迦一支菸抽完,彭野也把事情讲完。
她始终没看他,也没插话,只听他讲。
他没管好弟弟,和他一起嗑药,纵容他深夜飙车,闯红灯晃了一辆车,对方为躲避,冲进对面车道,而那司机酒驾,没踩刹车,撞向程迦父亲的车。
那场车祸,她只知撞他们的酒驾司机坐牢,却不知前边还有这一晃。
彭野说完了,等待审判地看着她。
程迦问:「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?」
「你抱着相机坐在红色吉普车顶,十六问你是谁,你说你是程迦,摄影师程迦。」
隔着烟雾,她无言沉默的间隙,他五内翻腾,心跟挖出来扔雪地里滚了一遭似的。
「程迦,」彭野动了动嘴唇,「如果你需要时间冷静,我可以先走。」
程迦抬眼看他:「走去哪儿?」
彭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「睡完就走人,什么德行。」程迦低头把烟摁进菸灰缸了,起身就往门外走。
「程迦。」彭野喊她。
程迦回头,却目光清浅,语气寻常:「你不是说过了么,过去不用交代,交代未来就行。」
彭野张了张口,却什么也说不出;突然朝她走一步,却又瞬间停下。
四目相对,她看出他的惶惑,而他十二年的自我救赎,她早用十二天看进眼里。
他说:「你不怪罪我?」
「有没有罪,人都得往前走;宽不宽恕,人都得活下去。」程迦说,「背负着罪,再一路向善。这就是人生啊。」
彭野一瞬间眼眶微湿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话自己,一个大老爷们被小女人风淡云轻一句话弄得鼻酸。扔雪地上的心被捡回来搁温水里泡着,要融了。
程迦并不习惯处理此刻的他,也留他空间,淡淡说:「我继续画画去了。」
她走了,彭野转头望窗外,遮着眼睫上的湿雾,摇着头笑了。
十二年,压在心头的负与罪;在这一刻,他被这个女人救赎。
我们不是圣贤,我们会犯错。但我们曾经的错,让今后的人生更清醒。
背负着罪,再一路向善。这就是人生啊。
程迦这女人,哪哪儿都好,他很确定;
程迦这女人,哪哪儿他都爱,他也很确定。
这样确切的爱,一生,只有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