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(2 / 2)

天下第五妖媚 许乘月 3929 字 2个月前

这一年来右司经手的数件大案,「洞天门」、「半江楼」、「碧竹门」,甚至眼下悬而未决的红云谷,无论背后搅和了哪些势力,明面上都是与江湖门派有关。

无论是「名门正派」,还是所谓「邪魔歪道」,江湖势力时常游走在律法之外,暗中滋生了许多朝廷无法及时管控的模糊地带。

这对民生无益,对朝廷法度更是无益。

这一年多来右司主要的事务都指着江湖,很显然陛下是有心要将那些模糊的地带逐渐抹掉,使从前不太受法度约束的「江湖」进入朝廷定下的秩序中。

而纪向真自己出身「雅山纪氏」,正是陛下想要消弭的对象之一。

他知道,严怀朗是在问他,有没有勇气面对复职之后的压力。

复职之后,他将不可避免地要与同僚们一起,一视同仁地剑指江湖,成为扞卫律法尊严的凶猛獬豸。

「届时你要面对的重压,或许不比眼下轻松,」严怀朗轻声道,「你的师门,甚至你的宗族,未必会理解你的所作所为。」

纪向真目光坚定地迎向严怀朗的打量:「罗霜大人说过,我们生长於斯,这片土地便是我们的家国。」

——你行如何,你心如何,你的家国便会如何。

——你行光明,它便不堕黑暗;你心少年,它便永不苍老。

「我愿我的家国清明、公平;善有庇护,恶有忌惮;法理昭昭,行止有度。」

这样的想法或许天真,或许掺杂了太多稚嫩不经事的少年意气。

这般的将来,或许穷尽了他们这辈年轻人的一生,也不能看到。

可他从来不是江湖少侠纪向真。

他是大缙尚书省监察司右司员吏纪向真。

他愿从自己开始积这跬步,或许五十年、一百年、两百年之后,终将抵达那样美好的遥不可及。

………

严怀朗看人从未出错,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纪向真让他无比欣慰。

去年新近的这批员吏,大多都是他一个个精挑细选筛出来的。

经过这一年多的成长,这些人中还没有哪一个叫他失望,哪怕是那个一开始他并不十分看好的云照,都没有让他失望。

只要他们心中有大是非,愿意坚定地在这条叵测的路上走下去,他就不会丢掉任何一个人。

那就一起继续去披荆斩枣吧,少年们。

无视旁人的质疑与指责,去为我们心中之所信,化作那威严凶狠的獬豸,以极恶的面目,去守护这盛世中柔软的至善。

………

十一月初十,严怀朗领圣谕复职,以右司最高主官的身份为纪向真「临敌奔逃」之事上表陈情,请求於朝堂议事时复盘香河城一案。

十一月十三,严怀朗在朝堂上与群臣舌战,以新修《大缙律》为基石,逐条驳斥众人对纪向真的讨伐,剖析当时利弊,证明了纪向真当时选择「逃走」绝非渎职之行。

最后同熙帝一锤定音,当众宣布纪向真无罪。

大局抵定,纪向真复职。

………

纪向真这事原本可大可小,之所以闹到上达天听的地步,还不是因为有些人想借此打压严怀朗。

连这桩近乎墙倒众人推、险些就坐实的「渎职罪」都能打个翻天云,一时间严怀朗在朝中的名声就更加微妙了。

对於那些人在背后如何骂自己无耻奸佞,严怀朗根本懒得搭理,该干嘛干嘛。

这日傍晚,吃过饭之后尚早,月佼便拉着严怀朗坐在廊下,围着火盆边取暖边烤橘子。

火盆上搁了网,新鲜的橘子就在上头被烤得滋滋沁着果香。

「……云照说,他们这是『打压不成,还无端被你反压一头』。」月佼笑嘻嘻地将火盆上的几颗橘子挨个翻过身。

严怀朗轻笑一声,随口道,「这天下间,除了『夫人』,谁也不能『压』我。」

「喂,你这人!」月佼面上赧然一红,慌张地四下打量,确认木蝴蝶当真已经回房,这才没好气地笑瞪了身旁的人一眼。

见小松鼠精被自己逗得要炸毛了,严怀朗抿唇笑了笑,见好就收:「当真不想自己绣嫁衣的吗?」

「我绣工又不好,再说姑奶奶都已经让人帮我准备好了,还废那功夫做什么。」月佼垂眸望着温暖的火盆,眼角眉梢全是笑。

严怀朗点点头,噙笑轻道,「阿木不是说,红云谷的嫁衣与中原不同?我还以为你会想要按照红云谷的习俗再做一身。」

这些日子下来,他也学会跟着月佼唤木蝴蝶为「阿木」了。

「不不不,红云谷的嫁衣可吓人了,」月佼使劲摇头,惊恐道,「打小我就觉得,红云谷那嫁衣,啧啧,简直是衣不蔽体,使人目不忍视啊!」

红云谷的日常着装本就较中原大胆,嫁衣更是香艳至极。月佼自幼受祖父熏陶,实在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样穿。

严怀朗闻言,满面痛苦地扶额轻吟了一声,「你既不穿,干嘛要说给我听?」也太勾人遐思了!

「我说我的,你听听就是了,谁叫你东想西想?」月佼乐不可支地嘲笑一句,拿起刚烤好的一颗桔子,在手上翻来倒去凉了片刻,顺手递给他。

严怀朗接过之后并不动手,倏地转头看着院中将开未开的红梅,余光觑着月佼,满口酸不拉几:「哦,给第一任男宠的烤橘子,就是剥得漂漂亮亮的,第二任男宠就只能自己剥。」

「这篇是翻不过去了是吗?」

月佼笑着伸手,以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两颊,活生生将他捏成了小鸡嘴。

严怀朗略略使劲偏了偏头,一口将她的食指衔住。

「想了就恨。」他衔住她的食指,口中含含糊糊抱怨道。

月佼笑意含羞,红着脸低嚷道:「你松不松口的?」

严怀朗拿两排白牙不轻不重叼着她的食指,垂眸边剥橘子边哼道:「不松口。」

幼稚。

月佼嘟嘴在他小腿上轻踹一记,笑斥,「瞧你这欺主的恶霸样,哪里像『男宠』了?还是在沅城神志不清那几日才最像,总是乖乖的……」

严怀朗终於松口,别扭地瞪了她半晌,忽然将手中剥好的橘子塞到她手中,讷讷丢下一句,「我要去睡了。」

目瞪口呆地月佼怔怔望着他落荒而逃地背影,忽然领悟道——

这个即将与她成亲的心上人,实在有些非人哉。他在沅城所中的那毒,寻常人即便在解毒之后也想不起来自己曾做过什么的。

这人居然想起来了?!还不动声色地一直瞒着?

真是比她这个「妖女」还邪性啊。

月佼三两口将那颗橘子胡乱塞进嘴里,登登登追到楼上寝房,凑到榻边与严怀朗挨肩坐着。

「真想起来啦?几时想起的?想起多少事?」月佼拿肩膀碰碰他,好奇笑问。

严怀朗飞快地将头撇开。

他不想承认,该想起的都想起了,且是在很早以前就想起了。可他不想再提。

像个黏人的大猫一样缠着自己的小姑娘,时时都要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纵着才罢休……实在很不威风。

虽说他在这姑娘面前素来也没什么威风,可平日里的示弱装傻那叫情趣,与神志不清时那种的所作所为不可同日而语。

最让他觉得丢脸的是,当时还有云照与纪向真这两个活生生的见证者!

太丢脸了,半个字不想再提。

「你!」月佼惊讶地抬手戳了戳他的侧脸,「居然脸红了……」

严怀朗恼羞成怒,回身将她扑倒在榻间软被上,面红耳赤地威胁道:「那件事,不许再提了啊!」

「若我偏要提,你又能怎么办呢?」难得见他这窘迫的模样,月佼眼中满是调侃与挑衅的盈盈笑意。

「我能……咬你!」

寒夜漫长,胆大包天的第二任男宠又开始「欺主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