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才下了雪,雪不大,洋洋洒洒似盐粒子,今晨树梢糙叶都结了一层白霜,日头一出。白霜凝成水珠簌簌落下,地上湿润了一层。

程微跺了跺脚,把水汽蹭gān,向听雪林走去。

听雪林不少梅树都开了花。稀疏有致,风骨天然。

程微行走其间,随意压低一枝梅轻嗅,不由笑了笑。

是她想岔了,梅林何其无辜,她犯不着为了讨厌的人迁怒它。

渐行渐深。梅花仿佛开得越发好,程微吸了吸鼻子,侧头问欢颜:“有没有闻到酒香?”

欢颜深吸一口气,点头:“闻到了,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。”

想着这是在国公府的听雪林里,自然不会有什么外人,程微便道:“走,过去看看。”

穿花拂叶,暗香幽幽,程微一眼就看到了红梅树下的人。

那人卧坐在树下石椅上,手中酒壶举得高高,正用壶嘴对着口喝酒。

“大舅?”程微有些意外,示意欢颜站在原处,抬脚走了过去。

听到动静,卫国公抬头,一见是外甥女走过来,忙把酒壶放於一旁,坐直了身子。

只是他显然喝得多了,望着程微的眼神酒意朦胧:“是微儿啊,来坐。”

程微走过去,在石椅上坐下来,仔细端详卫国公一眼。

卫国公便笑了。

许是有了几分酒意,卫国公的笑容显得肆意:“微儿这样看着舅舅做什么?”

程微沉默了一下,问:“大舅,您是不是有心事?”

卫国公一怔,摇头:“舅舅哪有什么心事,不过是看这红梅开得好,来了喝酒的兴致。只可惜微儿不会饮酒,不然还能陪舅舅喝一杯。”

程微没有理会卫国公的话,认真道:“大舅就是有心事。您心中的愁苦,已经反映到脸上来了。若是再积压於心不得宣泄,是要生病的。”

“哪有这样的事。”卫国公大笑,迎上外甥女冷然中带着关切的表qíng,渐渐止住笑容,笑着问道,“那微儿说,舅舅能有什么烦心事?”

以卫国公的身份,自是不会与才刚成年的外甥女吐露烦恼。

程微心念急转,想到近来京城形势,灵光一闪:“大舅可是因为皇上选北地领帅的事不开心?”

卫国公一怔,随后语气多了几份感慨:“微儿果然长大了。”

他下意识抬了抬手腕。

因为多年养尊处优而白皙光滑的手腕上,一道僵白扭曲的疤痕显得越发狰狞。

程微目光落到卫国公抬起的手腕上,了然。

大舅就是因为手腕受伤不能再用枪,这才黯然回京的。

她抬眸冲卫国公一笑:“大舅,您手腕的旧伤,我或许可以试试。”

第418章 三个要求

“微儿,你在说什么?”卫国公眼神瞬间一冷,收敛的气势在这一刻爆发,不过很快又恢复成温和的模样。

程微伸手,搭在卫国公手腕上,微凉指尖按了按:“大舅,您这里的筋脉断了吧,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符术,或许可以试试。”

卫国公忍不住站了起来,目不转睛盯着程微,声音发哑:“微儿,你莫和舅舅开玩笑。”

“大舅!”程微无奈喊了一声,正色道,“您莫忘了,我还是靑翎真人的弟子,怎么会在这种事上与您开玩笑。”

卫国公手腕上的伤是他从不开口言说的痛,此时听闻有治愈的希望,就越发的不敢相信,一贯洒脱的人变得冲疑起来:“可是——”

“大舅,您在担心什么,最差的结果,也不过是维持现状了吧?”

卫国公一怔,恢复了清明:“对,是舅舅想多了。既然微儿说可以试试,那你就放心大胆施为吧,就算治废了也无妨,反正舅舅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用左手。”

“那我就试试。不过我有一个请求,希望大舅能答应。”

“微儿说说看。”

“如果我给大舅治好了,请大舅为我保密,不要说出去。”

卫国公深深看程微一眼,点头:“好,舅舅答应你。”

卫国公手腕上的伤属旧伤,断掉的筋脉已经粘结,需要重新切开挑断,再用配好的符水治疗。

程微准备了三日,这才有了底气,由卫国公安排避过人耳目,替他医治了手。

“微儿,这样就可以了吗?”卫国公抬抬手。

那手腕处裹着雪白纱布,缠了厚厚一层,他服用过止痛符无知无觉,就更没什么信心了。

程微一笑:“大舅明早可以解开纱布看看。不过今日大舅只能留在书房。不能让别人看见你手腕上裹着纱布。”

“好,大舅今日乖乖留在书房,不会让人知道此事与你有关的。”

是夜,卫国公命人去对陶氏说了留宿书房的事。躺在矮榻上却辗转难眠。

许是屋子里火盆不够,矮榻没有烧得暖暖的炕舒服;亦或许是铺的褥子太薄,睡起来有些硬。

卫国公抬手看了看手腕,苦笑。

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,却不曾想到。一旦手伤有了治愈希望,竟像个毛头小子般失眠了。

罢了,睡不着便睡不着吧,也就荒唐这一次了。

卫国公gān脆起身,披着外衣坐到书案旁,拿起一本兵书翻阅起来。这一看就忘了时间流逝,直到一声jī鸣,才揉揉眼把书放下,视线落在手腕上。

外甥女的话在耳畔响起:大舅明早可以解开纱布看看。

一个晚上,那困扰他多年的手伤就能好了吗?